細雨連綿了數日,暮春三月之末的京城濕漉漉的,輕寒惻惻,細風剪剪。三月二十日,從通州進京的馳道上,兩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冒著細雨不緊不慢地行駛著,車內隱約傳出棋子落盤的聲響,以及談笑聲。
此時,馬車終於駛到廣渠門外的進城直道上,趕車的馬夫提道:“兩位老爺,快要進城了。”
馬車的門簾隨即掀起,露出兩名正在車廂內盤腿對欒的中年文士,其中一人赫然正是南京刑部主事張璁,而另一人則是桂萼,官職亦是南京刑部主事。
桂萼表字子實,正德六年的進士,年紀卻是跟張璁差不多,四十來歲的樣子,與張璁方正厚實的臉形不同,桂萼的臉瘦長而下巴尖,雙眼亦混濁無光,估計是身體健康壯況不佳。
張璁看著眼前高大的城門,心情說不出的輕快,脫口道:“轉瞬兩年矣!”
桂萼哈哈笑道:“兩年矣,前度張郎今又來!”
張璁亦是暢快一笑,正德十六年,他這個觀政進士上了一本《大禮疏》,掀起了“大禮議”之爭的序幕,搞得滿城風雨,自此,默默無問的張生聲名鵲起。
儘管最後被首輔楊廷和打壓,扔到了南京刑部坐冷板凳,但張璁卻半點也不沮喪,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在小皇帝心中留下了印象,所以便心安理得地到了南京赴任,默默等候,等候小皇帝起用自己之日。
張璁很有信心,一旦小皇帝坐穩了皇位,很快就會起用自己,果不其然,隻是短短兩年不到,小皇帝便下旨召他回京任職了。
當然,張璁之所以能這麼快被調回,自然也有徐晉暗中使力的功勞,要不是徐晉想借其手對付楊廷和一黨,按照真實的曆史走勢,張璁要崛起還得再等一兩年吧。
桂萼毫無疑問也是個政治投機者,當張璁來到南京刑部任職,這兩名投機者很自然便湊在了一起,現在,這對嘉靖朝初年的無敵組合,終於提前回到了京城,毫無疑問,“大禮議”的第二回合大戰馬上就要上演了。
張璁剛剛放下車簾,一名撐著油紙傘的官員快步行了過來,朗聲問道:“敢問車上可是桂子實和張秉用?”
張璁忙將車簾再次掀起,喜道:“原來是渭先兄啊!”
來人正是戶部主事霍韜,徐晉在戶部的直係下屬,這家夥也是投機派的代表人物,當初正是他把張璁和桂萼的奏本遞給徐晉“斧正”的。
霍韜嗬嗬笑道:“秉用兄,子實兄,霍某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你們給盼來了。”
霍韜這話倒是說得“情真意切”,這也難怪,自從徐晉被調出京辦差後,霍韜這個重新挑起“大禮議”之爭的始作甬者便成了楊黨的眼中釘,彈劾他的折子接連不斷,禮部尚書毛澄還當麵訓斥他,嚇得他是寢食難安,要不是小皇帝壓下了所有彈劾的奏本,他霍韜恐怕已經被千刀萬剮了。
所以,霍韜日夜都在盼著張璁和桂萼回京,這樣至少可以分擔一下楊黨攻擊的火力,現在張桂兩人終於抵京了,找到組織的霍主事差點“喜極而泣”。
張璁和桂萼下了馬車,後者笑吟吟地打趣道:“這段日子,渭先兄估計是難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