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林衛的營地並不在右玉城中,而是位於城北郊裡許,依著一座小山坡而建,周圍綠樹成蔭,營前還有一條小溪潺潺流過,環境倒是不錯,平時用水也十分方便。
是夜,月色朦朧,秋蟲唧唧。
指揮使張寅回到了營地,把馬韁繩往親兵手中一扔便大步往營地內行去,然而,當他邁進平日起居的院子時,腳步卻忽然停住,目光淩厲地往一棵庭樹望去,突然縱身躍起,迅猛如蒼鷹搏兔,一掌拍向庭樹的暗影位置。
這時那棵庭樹的暗影處倏地閃出一條人影,抬手便與張寅對了一掌,但見兩掌相交,發出啪的一聲悶響,樹後那人身形微晃了晃,吐出一口濁氣道:“張大人好掌勁,小侄甘敗下風。”
張寅本來還想再補一掌的,此時顯然已認出了來人,於是收掌退後冷道:“是你!”
樹後那人從暗影中行了出來,朦朧的月色映照下,可見到此人約莫二十八九歲,長著一雙尖刀眉,赫然正是趙全,他拱了拱手微笑道:“李師伯不請小侄進屋稍坐?”
張寅冷哼一聲,轉身便往屋裡行去,趙全不請自來,還悄然摸到自己的院子裡,他自然極為不爽。
趙全對張寅的冷淡不以為意,若無其事地跟著後者進了屋中。
張寅雖然貴為一衛的指揮使,但平日屋裡卻從來不安排人服侍的,他點燃了油燈,大馬金刀地往太師椅上一坐,皺眉冷道:“趙全,你小子不待在豐州川給俺答耕田種地,跑來我這裡有何貴乾?”
張寅和趙全的師傅呂明鎮雖然互不統屬,但好歹大家都是白蓮教的分支,正所謂打斷骨頭連著筋,都是“革命”的好同誌,平時偶爾也會有聯絡的。
當初張寅還在太原衛當指揮使,而呂明鎮和趙全師徒能把鏢行總行開在太原,就是因為有張寅充當保護傘。不過,知道張寅真實身份的隻有呂明鎮和趙全兩人而已,就連薛冰馨和丘富等人也不知曉。
當年趙全在山東舉旗造反,他們名下的鏢行都被查封了,還差點連累了張寅,後者花了不錢,通過武定侯郭勳打點關節,這才得以撇清關係。自打那以後,張寅便不再與趙全有聯係了,所以今日趙全突然偷偷摸上門,張寅頗有點意外。
趙全皺了皺眉道:“李師伯,侄兒遠道而來,連茶都沒喝上一口,這不是待客之道吧?”
如果是以往,趙全斷然不敢如此跟張寅說話,不過他現在投靠了俺答,自身的實力也在不斷地發展壯大,底氣足了,說話自然也硬氣了不少。更何況他現在不必再隱藏身份,而張寅則必須隱藏身份,心理上的優勢讓趙全可以更加硬氣。
張寅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冷芒,皮笑肉不笑地道:“趙師侄,真是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啊,現在說話都分外鏗鏘有力了。”
“李師伯言重了,小侄隻不過是討杯茶喝而已,並無不敬之意。”趙全微笑道。
張寅麵色一沉,冷聲道:“茶沒有,壺裡有涼開水,愛喝不喝,老子不侍候。另外,有話便講,有屁便放,少跟整這些沒用的。”
“李師伯彆生氣,既然如此,那侄兒便直言了,侄兒想知道徐晉的行程安排。”趙全悠然地道。
張寅臉色微微一變,盯著趙全沉聲道:“你小子想刺殺徐晉?”
趙全坦然地點了點頭道:“沒錯,李師伯你是知道的,侄兒跟徐晉這狗官有不共戴天之仇,這次他跑來大同蹦躂,正是除掉他的絕好機會,侄兒不想錯過了。”
張寅的臥蠶眉不由深深皺了起來,當年趙全在山東舉事就是被徐晉帶兵剿滅的,所以趙全想殺徐晉他很理解,可是如今徐晉在自己的地盤上,倘若被趙全刺殺了,皇帝小兒若追究起責任來,自己恐怕也會吃不了兜著走。
趙全顯然也明白張寅的顧慮,振振有辭地道:“李師伯,徐晉此子是個狠角色,打仗頗有一套,乃嘉靖帝的左臂右膀,除掉他對你對我都是件好事,日後李師伯要是舉事,也能少一個厲害的對手。”
張寅冷笑道:“你小子站著說話不腰痛。以嘉靖對徐晉的寵信,倘若徐晉死在右玉縣,老子少不得也會受連累。前幾年你小子在山東起事,差點就連累了老子,害得老子花了不少銀子才擺平,這次又來拉老子下水,沒門!”
趙全沉默了片刻,淡道:“李師伯,侄兒會找個恰當的時機下手,保證不會連累你,而且,日後李師伯若有差遣,侄兒也絕不推搪,如何?李師伯隻需告知徐晉的日程安排即可。”
張寅不由在心裡衡量起得失來,如今趙全這小子實力大漲,又有俺答作為靠山,而且還知道自己的底細,得罪他十分不智,還不如賣他一個人情……
“三日之後,徐晉會在殺虎口一帶閱兵。”張寅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