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年九月初八,大同總兵張寅淩晨打開了殺胡口關城,韃靼土默特部首領俺答親率十萬鐵騎通過殺胡口南下伐明,在白蓮教首趙全的引領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至紫荊關,並且順利破關而入,隨後又擊潰了率軍來援的保定總兵孫博。
保定總兵孫博本來率兵兩萬餘前往支援紫荊關的,但是與俺答的騎兵一觸即潰,死傷數千,餘者皆作鳥獸散,保定總兵孫博最後僅率五千殘兵逃回保定城閉門不出。
俺答並未追擊保定總兵,而是繼續率主力往京城逼近,一路望風披靡,房山縣堅持不到一個時辰就淪陷了,緊接著良鄉也被韃子大軍占領了,繁華的蹴踘小鎮被洗劫一空,並且付諸一炬。
鄉良距離京城也就區區三四十裡路,這裡設有行宮,供皇帝平時出行之用,俺答把行宮占據了,並且下榻於此,逼使這裡的太監和宮女以皇帝之禮來伺候他。
傍晚時份,在良鄉行宮享受完大明皇帝待遇的俺答終於率大軍兵臨北京城下,並在阜城門和右安門外安營紮帳,十萬大騎兵,營帳連綿七八裡,端的是嚇人,京城上下皆為之震顫,上至權貴官紳,下至黎民百姓,無不惶惶不可終日。
話說自從“土木堡之變”後,大明京城周邊已經將近八十年無戰事了,當年瓦刺太師也先在土木堡活捉了明英宗,大明二十萬精銳軍卒幾乎儘喪,隨後瓦刺大軍更是兵臨北京城下,大明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幸好,這個時候一個力挽狂瀾的牛人橫空出現了,他就是兵部侍郎於謙,於謙沉著應對,他急調河南和山東等地的武裝入京,並且迅速搶運通州的糧食,京城因此兵多糧足,極大地穩定了人心。
其後,於謙又擁立郕王朱祁鈺,國有主,民心進一步安定,接著於侍郎又化腐朽為神奇,分彆在德勝門、西直門、章儀門外挫敗了瓦刺軍隊,其後更是越打越順,最終殺得瓦刺大軍狼狽撤出塞外。
八十年前有一代名臣於謙力挽狂瀾,挽大明的大廈於將傾之際,八十年後的今日,曆史似乎又重演了,大明的生死存亡僅乎於一線之間,上天是否還會眷顧已享國一百五十載的大明,再次降下一個力挽狂瀾的於謙來呢?
夜力如墨,新月如勾,秋霜暗降。北京城外,韃子的營帳連綿,火光之下人影綽綽,馬嘶聲此起彼伏。京城的城頭上每隔一段距離便點起了一盆火炬,守軍們緊張兮兮地來回巡邏。
百萬人口的京城內,此刻寂然無聲,幾乎所有房屋都烏燈黑火的,百姓都被嚴令待在家中,不得隨意在街上走動。
此刻內城的官署和皇宮倒是燈火通明,不時可看到匆匆忙忙的小吏在官署間來回走動,氣氛緊張得像一根拉開的弓弦,恐懼就像幽靈一般無處不在。
韃子十萬大軍就陳兵於城外,一旦城破,必然生靈塗炭,身在其中,試問誰能不心憂?試問誰能不恐懼?
朱厚熜此刻的心情除了恐懼,還有憤怒,出離的憤怒,他狠狠地摔碎了一隻成化年間的雞缸杯,還有一塊名貴的端硯,要不是小太監們死死護住,恐怕禦案上的那枚玉璽都被他摔碎了。
韃子大軍兵臨城下,對大明來說毫無疑問是奇恥大辱,對嘉靖帝來說更是奇恥大辱,這等於在他的臉上狠狠地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即使最後俺答被擊退,這一件事都會銘記在大明的曆史上,這將是他嘉靖帝畢生洗脫不去的恥辱!
不過,這並不是朱厚熜發如此大火的原因,真正讓他憤怒和心寒的是京營禁軍的表現。
本來今日傍晚俺答兵臨城下時,朱厚熜便命京營出戰,正所謂輸人不輸陣嘛,這麵子總得要爭的,誰知禁軍十二團營竟然無人敢領命出戰。
朱厚熜當場便黑臉了,給出了極高的賞格,結果依舊沒有武將肯領兵出城,最後朱厚熜隻好點名郭勳出戰,後者差點嚇尿,死活不肯領命。
朱厚熜勃然大怒,當場便命錦衣衛把郭勳給抓了起來,要以違抗君命之罪砍他腦袋。武勳集團都是一體的,於是定國公、魏國公、英國公這些人紛紛出麵替郭勳求情,張璁和桂萼等人也出麵求情了。
然而朱厚熜正在氣頭上,一定要砍了郭勳,最後武勳集團被逼得無法,隻好道出了實情,結果頓時讓朱厚熜心涼了一大截。
原來京城十二團營加起來竟然隻得四萬多人能戰的,其餘的都是老弱病殘,又或者是勳貴家族的子弟,這些人靠著關係進入京營,隻是為了鍍金和吃空餉罷了,有些人雖然在京營中掛了名,實際上連營地都沒踏入過,就更彆說參加訓練了,根本沒有戰力可言。
朱厚熜知道這種情況後那個氣啊,要不是眼下正值用人之際,他立馬就把這幫勳貴給全部削爵罷職,關進大牢中待罪了。
但是如今俺答的十萬大軍就在城外虎視眈眈,這時若把這些武勳都處理掉,那就更加沒人領兵守城了,所以嘉靖帝隻能打掉門牙往肚裡吞,忍了,不過回到乾清宮後終於控製不住情緒,紅著眼,像頭暴怒的野獸般亂摔東西。
“勳貴誤朕,勳貴誤朕啊,難道大明的江山真要斷送在朕手裡了?”朱厚熜頹然地跌坐在禦案前的地毯上,手足冰冷,心裡更冷!
一眾宮人嚇得噤若寒蟬,全部跪伏著以額觸地,就好像受驚的駝鳥,把腦袋埋在沙子裡。
殿內腳步聲響起,陸炳從外麵行了進養心殿,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大吃一驚,撲通的跪倒在地:“皇上要保重龍體啊!”
朱厚熜卻突然像還魂了般跳起來,急切地問道:“阿炳,徐晉在哪?錦衣衛追上他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