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裝革履的青年直搖頭。
“我安逸慣了,隻想和商人們吃飯喝酒,衣著光鮮地參加聚會,當然,還有和各式各樣的姑娘喝酒跳舞。”皮肖塔歎氣道,“巴勒莫的局勢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實在是害怕了。”
眼前的青年(),半長的卷發垂於耳際?(),女孩般秀氣的臉龐並不柔弱,留著兩撇標誌性的小胡子。他的身上一直有種孤注一擲的殘酷的氣質。
艾波洛妮亞已經很久沒有仔細打量他,到了這時候她才驚訝地發覺,那雙曆來炯炯有神的眼睛竟然染上了恐懼和疲憊。
對美好生活的追求是人類的本能,當初安排他去做生意時,艾波洛妮亞就想到過這一天。因而她隻說:“也不是我能掌控的,局勢瞬息萬變,我們需要你,阿奴帕斯。今晚好好睡一覺吧。”
她的眼神是平靜的,並非勝券在握,僅是一種無懼風雨的篤定與自信。站在門廳的輝光裡,猶如一麵踔厲的旗幟。
皮肖塔心知沒有吉裡安諾和艾波洛妮亞在後方的支持和搏殺,他所謂的生意比浪花還脆弱,輕而易舉化為泡影。
直視那雙棕中帶紫的眼睛,他隻認真說:“所以,我想讓邁克爾參與進來,多一重助力,多一分勝算。”
一改雲淡風輕,艾波洛妮亞彆開眼,視線落在門廳上方的水晶燈,黃銅卷葉的燈枝如藤蔓般細密交錯,流光溢彩的燈盞,仿佛一場永不散席的美夢。
掌心依稀殘存某人大手握住的觸感,她隻淡淡反問了一句,“如果你遇到了心愛的姑娘,你會讓她參與進來嗎?”
皮肖塔一怔,陷入沉默。
*
柏油鋪就的道路平穩順滑,兩側路燈幾乎連成白線,不斷向後飛過。
邁克爾向後看去,巨大巍峨的城堡快速隱沒於黑暗。
車內一片昏暗,淺淡的光線勾勒輪廓。吉利安諾親熱地拍了拍美國人的大腿:“我很高興今天能看到你。”
“哦?”
這位□□繼承人誤以為艾波洛尼亞邀請了邁克爾,這實在出乎他的意料,開玩笑道:“艾波可從未和男人跳過舞。我們確實可以討論嫁妝了。”
心裡卻不以為意。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他們從事的工作是在刀尖起舞。一旦出事,根據緘默原則,不知情的家人將被視作平民放過。艾波隻會像對待父母兄弟一般,用謊言編織起一座安全的港灣,保護她的丈夫。而不是像今天這樣,這個美國人像道具般被擺弄。
邁克爾半真半假地說:“圖裡,雖然這麼說實在丟人,但我無法確認她是否真心喜歡我、真心想要嫁給我。”
吉利安諾並不擅長撒謊,隻能迂回地安慰:“她看你的眼神,就和西多尼亞看我時一樣。你應該能理解,被她那水汪汪的眼睛一瞅,我恨不得連心都剖出來。”
“確實。”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女孩的笑顏,當她對他笑時,他的靈魂都會下意識蜷縮起來。
但隨即,那張老邁醜陋的臉如附骨之蛆般出現,黑暗中,邁克爾臉上的笑意消弭殆儘,他不動聲色地問:“除了維太裡先生,在婚禮之前,我還需要征求其他長輩的同意嗎?”
吉裡安諾大咧咧地說:“不用。”
車外是平穩行駛的呼呼風聲,偶爾有一兩隻飛蟲撞上擋風玻璃,
() 化作一灘蟲泥。
“是嗎?()”在這樣的環境裡,邁克爾的聲音格外沉靜,他解釋道,艾波說赫耳墨斯是她的導師,我想他在艾波洛妮亞心裡應該是很重要的存在,便也想征求他的同意。⑷()⑷[()”
“我知道你和赫耳墨斯的齟齬是迷惑克羅切的手段。他是你的軍師,他是怎麼樣的性格?我需要準備些什麼東西討好他?”
“哈哈。不用特意準備,赫耳墨斯已經非常喜歡你了。”吉裡安諾乾巴巴,“隻要艾波同意了,赫耳墨斯就會同意的。”
而後,像是想起什麼,他忽然變得謹慎,又補充道:“我是說赫爾墨斯和艾波洛尼亞有特殊的羈絆,他尊重她自己的意願。”
“原來如此。”
無稽之談。如果尊重她的意願就不會突然要求他們訂婚。在展覽會之前,艾波沒有要和他結婚的想法。嗬,她不過是對那老頭言聽計從,甚至能放棄主觀意願。
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些微顫抖,邁克爾壓製住內心湧現的、寒冰般的戾氣。語調冷靜又友善地向吉裡安諾說起想要幫忙的想法。
吉裡安諾有些意外,但並未反對。稍加思考,他忽然問:“你父親是唐.柯裡昂?”
“不錯。”
“你覺得西西裡的黑手黨和你父親有什麼區彆?”
邁克爾回憶塔查醫生給他講的那些□□故事,說道:“唯一的區彆是我父親的手段更為溫和,他靠權勢勒索平民。這裡的黑手黨靠槍支。”
這回答讓吉裡安諾高不由看他一眼,他說:“那你覺得我們和這些黑手黨區彆大嗎?”
這並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
邁克爾卻不假思索迅速回答,好像這個問題他已經思考了很久:“同樣是暴力組織,克羅切在分化社會、剝削百姓,不斷激化衝突,又用暴力鎮壓;而你們僅把暴力當作保護生產力的武器,將衝突保持在'秩序'的範圍以內。”
空氣安靜了幾分鐘,氣氛冷凝,仿佛有一場看不見的凍雨降臨。駕駛員忍不住偷偷從後視鏡觀察後座兩人。
不同的外貌,如出一轍的迫人氣勢。
“邁克爾。”如初春的一聲雷。
吉裡安諾露出今晚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他伸出右手:“邁克爾,我的朋友,歡迎加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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