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琴美端著在家裡煲好的補湯往病房回走的時候, 就看到很多人臉色沉重地從她女兒的病房那邊出來。特彆是經紀人, 走得最快,隻是跟她打個招呼就行色匆匆離開不知要忙什麼去了。
婦人剛想張口疑惑, 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一樣很快閉了嘴。
“柳生夫人。”作為班主任, 相澤消太不可能和學生們一樣隻是喊一聲“柳生阿姨好”就完事了, 他還是想向家長這邊爭取一下,歐爾麥特同樣也是。在學生們都走後,他們在空空的走廊裡說起話來。
“啊, 相澤老師, 歐爾麥特老師。”琴美夫人也立刻回禮, 她是傳統的日本女性, 即便在外行走一身傳統和服,此時臉上染著幾分哀傷,“關於千音的事……做下這個決定我們也很抱歉, 雄英很好我們對貴校沒有任何意見,出了事都不是我們想看見的。但是經過這次的事情, 我們是真的不想逼孩子什麼了。”
“您不必多說, 我們都理解的。”相澤消太點點頭,聽到少女的心聲他也不知該說什麼去勸她, 如果柳生現在已經是高三,之前發生的那些未必會給她造成這麼大的傷害,但是她才高一, 才剛剛接觸英雄科, 隻是一個才站在門外往裡看的階段卻經受了這麼多狂風暴雨, 負荷過量的結果就擺在這裡了,“這不是靠幾句話就能勸好的事,她現在需要時間去調整校方這邊沒有任何意見,但退學……其實真沒必要,不論從安全角度還是少年人的衝動行事上,還請家長仔細斟酌。再過幾天就要新學期開學了,雄英這邊針對此事也在安保方麵做了很大的整改。可以的話,也請您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這個……”
“這個我們現在誰都說了不算,一切看我妹妹怎麼想。”
柳生琴美正想說要看女兒的意思時,身後傳來一陣皮鞋踏來的腳步聲,並且接過了她的話茬。
眾人回頭,就看到柳生家的長孫走了過來,似乎是剛處理完什麼要務回來,他的身上帶著幾分風塵仆仆的味道。
“在不讚成她離開雄英這一點上我和貴校是站同一方的,神野區的事情雖然結束了,但更嚴重的問題也暴露出來,我對那些開始打起千音主意的人很厭煩,如果貴校真的對此事有愧疚,就麻煩多出出力,至少彆讓一些人的爪子伸那麼長。”
回複係的個性是多麼難得,全世界都清楚。像柳生千音這樣超大範圍的治愈能力,如今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怎麼可能不引起覬覦。要不是柳生家還有些能量,柳生宗信自己也有了不少話語權還背靠著政府一方,加上現在全國上下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她昏睡的那幾天裡估計早就有勢力偷偷來搶人了。
不過現在也好不哪去就是。
“這個是自然的。”提到這點彆說相澤消太了,就是歐爾麥特也是不好意思,後者的傷在這幾天裡早就被治愈女郎給治療好了,現在卻一直留在醫院,明麵上說是住院觀察其實就是在保護柳生千音,在少女不知道的時候,NO.1英雄和當地警察一起都抓到了好幾個意圖不軌的宵小,那些特工專用的偏門個性就算是他們也覺得頭痛,是以彆說是雄英,就算歐爾麥特自己都不敢輕易走開。
千音少女現在是真的很值錢,至少比她之前做頂級偶像要貴重多了。
“真要說起來,我欠千音少女很大的情啊。”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左腹肋下,歐爾麥特感歎。那裡連續六年都是空蕩蕩的一個血洞,半個胃和部分呼吸器官的切除,六年來受了多少罪隻有他自己心裡最清楚,如今完好無損……最重要的是,她用歌聲傳遞來的眾願火焰,雖然仍然改變不了餘燼將要熄滅的命運,但足夠支撐他進行英雄活動很久了。
“您還是仔細一點吧。”柳生宗信看了他一眼,雄英把NO.1英雄都留在這邊給妹妹當臨時保鏢,柳生家就算再有怨氣也是消了不少,神野一戰把他這身皮包骨的真正姿態曝光,如果不是後續新聞宣傳他的傷勢被徹底治愈依然還是和平的象征的話,還不知道鬨出多少風波動蕩,“畢竟不是可再生的火種,隻是額外增添的一把助燃劑,消耗太快的話我可不希望妹妹再用命給您換一次了。”
歐爾麥特頓時尷尬咳嗽。
“在醫院裡的那些體檢報告我相信校方這邊也都看了。”因為這一層全都被戒嚴,陌生人不可能上得來,柳生宗信說話也就沒什麼顧忌,“千音的【音控】個性每次發動與其說是消耗的體力,其實是活力。平時用於攻擊或者輔助還好,可是一旦對人使用,特彆是用在治療方麵她的消耗會成倍增長,在消耗完她的活力如果還不停止使用個性的話,就會消耗她的生命力。五歲那年,她就已經傷了底子,隻是那時人小恢複力強臥床半年以後就恢複如常,可是不管是我們還是醫生都清楚她之前損傷的底子是無可挽回的,最直白的表現就是她的發色再也變不回來了。”
兩名英雄聞言沉默,柳生家的長孫還在繼續。
“所以,家裡麵半是禁止半是引導她減少對音控的使用,隻要發動的次數少就不會造成太大危害,等到她15歲就讓她來雄英,在英雄科這邊被專業的老師帶著訓練個性,有三年時間掌握音控絕對綽綽有餘,這也是最穩妥的辦法。可是那丫頭不願意放棄唱歌,就算學校也是意屬那些藝術學院,為此和家裡鬨了很多矛盾。但這也不算什麼大問題,家裡把什麼都算好了,唯一沒想到的地方,大概就是硬逼著她去了雄英反而讓事態朝著最不希望的方向發展,才念了一個學期就因為社會局勢變化太快讓她差點沒命。”
柳生家不是那種出了事就隻會一味責怪從來不考慮客觀因素的人家,年紀輕輕已經是受到的政府扶持的公司掌舵人的柳生宗信更不是,事情已經發生怪天怪地也沒有任何用處,如何及時止損,甚至怎樣最大程度挽回一切才是眼下重點。
“千音現在能安然活著說起來還是要感謝貴校出手幫忙,對歐爾麥特一直逗留在醫院保護她我也很感激。但是就和我的母親說的一樣,哪怕我讚成你們的想法,可這次家裡不會再阻止任何她想做的事了。貴校如果有辦法勸舍妹回心轉意不想著退學那是再好不過。如果真的不能,我們家也會另想辦法。”這一點,柳生宗信還是有把握的,畢竟他們柳生家也不算小門小戶了。
再一次和柳生家交涉,出來的結果還是沒什麼變化。
相澤消太和歐爾麥特臉色皆是不佳,怎麼讓柳生千音不再消沉甚至自我否定,他們一時半會兒想不到什麼好方法。
“我先回學校,找校長他們去商量。”相澤回頭對歐爾麥特說道,“你繼續留在這裡保護柳生吧,她很快也要出院了,如果真不回學校,遭遇的麻煩隻會更多。你不是她偶像嗎,儘量和那孩子多說說話,開導開導吧。”
說得容易,千音少女又不是綠穀少年,不用怎麼鼓勁就自己努力振作了啊。
NO.1英雄前麵點頭應下,後麵往回走時就開始抱腦袋頭疼了,多年的英雄生涯早就告訴他,做一個人的思想工作是要有多困難。
當大眾都打算接受LING要退學雄英的事實,就等著官方將這個消息正式落實的時候,網絡上突然流竄出現了一段視頻,發現源頭是從LING的經紀人個人臉書上流傳出來的,這個身份促使很多人出於好奇點開了它。
視頻的開頭是經紀人自己的自拍。
【大家好,我是LING的經紀人影攝相人,相信有些人認識我,甚至知道我的個性和過去。】這個身形瘦弱的男人在屏幕裡做自我介紹,臉色有些沉重,【是的,這段視頻裡麵有段內容算是我個人未經同意私自拍下的,但是我希望大家能看到,就算為此背上責任我也希望你們能看一看。是關於LING的,也是關於英雄的一些事。】
簡短的開場白後畫麵就跳轉開,變成了他們才在新聞裡見過的LING的病房,裡麵不但有LING本人,甚至還有歐爾麥特和雄英的老師。
而畫麵中心的少女,在哭。
【“好疼,好疼啊歐爾麥特!其實唱歌的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全身都痛得不行想要尖叫想要倒下!可是不能停下來,一想到身後的大家有誰因為我的退縮死掉,我就一點都不敢停!”】
【“我才沒有大家誇得那麼好,說什麼為了大眾無私地犧牲自己,我隻是為了不愧疚而已!支撐著我唱到最後的根本不是什麼善良無私,而是不想麵對太多死亡的負罪感罷了!”】
【“現在的我已經明白了歐爾麥特一直以來麵對的是怎樣的風浪,也徹底懂了英雄這個詞的真正意義,更知道了那不是我能承受的東西。背負這麼多去和敵人戰鬥,我做不到……那太重了我真的背不起!所以,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坐在病床上的那個他們極為熟悉的國民少女完全沒了之前在鏡頭前的笑容,隻是一個勁地抹著眼淚不這地哭著。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這一麵被人拍下來,否則不會哭得這麼毫無儀態,還說出這樣的話。
【“壞理跟我說是因為我的歌她才一次次得救,其實我並不高興。我不希望自己的歌是彆人的救命稻草,我隻希望所有人開開心心的,帶著幸福和喜愛的笑容走進演唱會聽我的歌,而不是隻能在我的歌裡尋求救贖。那實在太悲傷了,我不要這樣!”】
裡麵的內容讓觀看的很多民眾先是意外,然後動容,最後是羞愧甚至無地自容。
綁架事件發生時,他們怪雄英保護不力;神野區的事發生時,他們擔心城市的傷亡;所有人都被治愈之歌所救,歐爾麥特戰勝邪惡時,他們動情歡呼高聲讚美。
可是誰注意到了被盛讚中的那個少女不過才15歲,她還未成年甚至才上高一,還是跟家人撒嬌耍脾氣的年紀?所有人都把她捧上高位,讚美她的無私犧牲,可是誰真正關注過她的痛和眼淚了嗎,誰有想過她感受著生命的流逝忍著恐懼不斷高唱的心情嗎?
和平的象征屹立不倒跟神野區的平安是女孩拚了自己的命換來的,經曆生死她會恐懼會退縮、到醒來後想著退學不是很正常嗎?可是沒有一個人想到這一點!
大家都把英雄的付出當做理所當然,依靠那些會在關鍵時刻為彆人挺身而出的人成了習慣,所以根本沒人去想過主動犧牲的人本身又是怎麼想的。
他們中甚至已經有些人在盤算著等LING身體徹底好了,希望她能再唱一次救更多的人,比如他們的親朋好友,卻齊齊忽略了唱歌的人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這是LING送到醫院當天搶救的病曆報告,上麵寫著重度昏迷的她身體除了有大量外傷嚴重失血以外,體內的所有器官嚴重衰竭接近瀕死,當時病危通知書直接下來了。】
畫麵一轉,又跳回了經紀人這邊,他也沒露臉,隻是將一張報告貼在鏡頭前,所有人隻能聽見男人哽咽的聲音。
【還有這些,這些……和這些,這些流水你們可能不知道,但我要告訴你們這是LING三年來的捐款明細。它們是LING從出道以來得到的所有通告報酬,她得到的每一筆通告費包括出專輯掙來的收入,都有一半捐獻給了各大慈善組織!】
經紀人又在鏡頭前展示了很多票據,每一張上那些慈善基金會的排頭都很清晰,日期有新有舊,混雜著鋪在手上。
【最開始的時候我問過那孩子為什麼,小小年紀有自已的收入不好嗎,為什麼非要分出去一半。你們知道LING說什麼嗎?她說她習慣了,從小就和家裡的親人一起做過很多慈善,現在要上學還要唱歌沒時間做那些,隻能用錢去給大家幫忙,還讓我不要大驚小怪到處去說。就這麼過了三年下來,差點連我自已都習慣了。我不想多說什麼,更具體的明細我也發在網上了,你們自己看,甚至可以自己去查,看看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這次她拿命去救人,好不容易被救回來。醒來後卻哭著說自己配不上。那個時候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也不知道怎麼勸慰。我心裡隻想著,哪怕被罵我也一定要把這些事告訴其他人,我隻想問問大家,她真的不配嗎?】
【英雄……到底是什麼呢?難道說真的就像那個斯坦因說的,隻有像歐爾麥特那樣才算真正的英雄嗎?】
【你們告訴我,她真的不配嗎?】
這是少女從不示人的一麵,她在人們的麵前展現的永遠是鮮活明媚歡笑歌唱的姿態,卻對這個世界釋放的善意低調到習以為常。
安靜地看到視頻結束,很多人默默地選擇了轉發,他們中有很多人想回複說點什麼,最終就和經紀人一樣,心裡明明有很多話卻發現說出來以後一切都是那麼蒼白無力。
網上的一切,還在休養中的千音一無所知,一直陪在她身邊的歐爾麥特也不清楚。
這對最多也就比其他學生多些交集的師生,因為死柄木弔的存在,關係不知不覺深了一些。
不,就現在的情況來看,更多的是一種同病相憐,才讓這兩人能安靜地呆在一個屋子裡甚至能一言不發各自發呆很久。
千音臥在床頭看著窗外的天空,瘦骨姿態的歐爾麥特就找個椅子坐在床邊,眼睛卻是盯著門口,兩人看的方向不同,表情卻是一致的目光放空各自想著同一件心事。
這種情況一直到吃過晚飯才算有所改善,在琴美夫人收拾完屋裡回去的時候,又一起坐著發了會兒的呆的歐爾麥特終於先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