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州臉色陰晴不定。
卻沒有出手。
最終他冷冷地看了眼褚源, 又掃了一下夏樞倔強的麵容,冷聲道:“希望你不會有求我的那一天。”
說完,毒經往常隨身上一扔, 扭頭就走。
常隨看看夏樞,又看了看手裡的書冊, 神情有些無奈,衝著夏樞等人施了一禮, 便小跑著跟了上去。
“你沒事吧?”褚源摸摸他的臉頰。
“沒事。”夏樞搖了搖頭, 他心裡還是有些難過, 精神也有些蔫蔫的。
不過想到褚源的箭術, 他立馬又打起精神,誇讚道:“你太厲害了,竟然離那麼遠,都能把馮二的發冠給射斷,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箭術呢。”
“比旁人都強。”他立馬又乾巴巴地加了一句:“在我心裡你也是最強的。”
褚源原本對他擔憂不已,現在見他自己都沒緩過神來,卻一心要安慰自己, 不由得心裡暖洋洋的,神情也緩了下來。
“沒事的話,去看看馬吧?”他握著他的手腕,笑了一下:“念了那麼長時間,可要挑個你喜歡的。”
夏樞抬腳, 不動聲色地帶著褚源往馬棚的方向走:“好。”
他發現了, 褚源在侯府裡的時候還不顯,在外麵不熟悉的地方,他雖然麵上努力表現的正常,但空茫的眼神, 讓他抬腳都是猶豫不定,小心翼翼的。
夏樞想到元州對他的肆意侮辱,又想到他那出色的箭術和武功,心裡一陣酸澀。
若是褚源正常,眼睛未瞎,何至於被人侮辱成廢人?
他明明就該是最驚才絕豔的那個人啊!
“褚源,有了解藥藥方,你的眼睛會治好的吧?”夏樞突然開口。
褚源一愣:“解藥藥方?”
元州這邊,等氣勢洶洶地離了馬場,見四周沒人,他立時卸下怒氣衝衝的表情,變成人後不正經的模樣。
他一把將胳膊搭常隨肩上,邊軟骨頭地靠著,邊摸索著腮幫子上的傷,連連倒吸涼氣,後怕道:“這雙兒可真凶!”
“是吧,我也覺得。”常隨哪裡見過他受這種委屈,嘴上應和,心裡卻在不住地幸災樂禍,憋笑憋的肚子疼:“好可怕哦。”
“不過,他打人的模樣也挺可愛的。”元州摸著下巴,神情賤兮兮的。
常隨嘴角抽了抽,心想你就是欠打!
小雙兒果然沒打錯人!
不過他可不敢說這種話,隻敢心裡吐槽一下主子的神經病,嘴上敷衍:“是喲。”
元州滿意地點點頭:“哎,你說……”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提醒道:“今兒的事情千萬不能叫大哥、叔母他們知道了。”
常隨心道,你現在知道害怕了,招惹人家雙兒的時候,你倒是硬氣的很呢。
不過身為主子的心腹,他自然會為主子兜底:“下屬知道,一定不會亂說的。”
元州稍稍放了心。
不過他心中還是有疑問:“你說他真的是小弟嗎?”
世人都知道燕國公府隻有兩個公子,燕國公夫人生第三胎的時候難產去世,第三胎沒有活下來,跟著母親一起去了。
但燕國公府的主子們怎麼會忘了他們家裡曾經被女主人拚死生下來,卻被人偷走的雙兒?
當年的元州才幾歲,他早已記不清阿娘的樣貌,更記不得被偷走的雙兒弟弟是不是和彆家剛出生的孩子一樣,紅撲撲的像隻猴子。
但是他卻牢牢的記得,他不過是睡了一覺醒來,剛失去阿娘的他,連一直心心念念的小弟也一同失去了。
是被人偷走的。
嫌疑人直指淮陽侯府。
元州眼睛看著遠方,迷茫道:“阿爹說,阿娘性子豪爽可愛,又武藝高強,她生的雙兒必不會像我們一般土匪、不聽話,肯定會是個識理、懂事、且根骨奇佳的小可愛,可以叫他想怎麼教就怎麼教,家裡十八般武藝可以全教授予他,就算學累了,他也不會像我們一樣鬨得雞飛狗跳,肯定會軟軟地抱著他的膝蓋撒嬌……”
常隨:“……”
國公隻是在嫌棄你們罷了。
並不是小公子就是這般性子。
元州繼續道:“我第一眼見到夏樞,就覺得他麵熟。”
常隨麵無表情:“主子,這話你也經常對其他雙兒這麼說。”
元州噎了一下,堅持道:“他不一樣,總叫我覺得親近。”
“哦。”常隨敷衍地應了一下。
“他的生辰八字和小弟太接近了,前後相差不過一個月。”元州沒發現他的敷衍,繼續道:“我安排的人已經去了北地,若是查出他不是夏家親生的,他是小弟的可能性又大了些。”
常隨沒料到他這次竟是當了真,驚住了:“你們不過是見了兩次麵……你竟然派人去北地了?世子知道嗎?”
“大哥不知道,家裡其他人也都不知道。”元州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要給我好好保密。”
常隨覺得他這樣做不妥:“不過是兩次麵……二爺,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他不是國公府的小公子還好,若是他是,他現在已嫁進淮陽侯府了,又該怎麼辦?”
元州看著遠方,沒有說話。
常隨繼續道:“不說國公府和淮陽侯府有不共戴天之仇,就是說……”
他頓了一下,放低聲音道:“下屬說句不好聽的話,少卿夫人今兒這表現,明顯是對少卿產生了感情,到時候若真證明了他的身份,你叫小公子如何選擇?又要叫他們夫妻如何相處?最終為難的都是小公子。”
他沒說的是,看今天的表現,讓夏樞來選,夏樞明顯會選褚源。
到時候為難的就不是夏樞了,而是他們燕國公府。
“你考慮的挺多的呢。”元州以新奇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常隨被他猶如實質的目光打量著,有些承受不住,硬著頭皮道:“下屬也是為了國公府好。”
元州倒也沒為難他,打量了他兩眼後,便收回了目光。
“我知道你的擔憂。”他漫不經心地道:“不過若是確定了他就是小弟,這些擔憂統統都沒必要。”
常隨一愣:“什麼意思?”
元州目光瞬間晦澀難明:“到時你就知道了。”
常隨有些拿不準元州的意思,但見他不願多說,也就老實地閉了嘴。
隻是走著走著,元州突然又道:“你覺不覺得他有些不對勁啊!”
常隨正在琢磨他前麵的話,聽他猛地這麼一問,有些反應不過來:“誰啊,什麼不對勁?”
元州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夏樞啊。”
常隨:“……”
怎麼又轉回到淮陽侯府少夫人身上去了。
“他先前明明是想要那本毒經的,甚至為了毒經都跟我笑了。”元州百思不得其解:“怎麼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變了臉,絲毫不在意起來。”
雖然他不想承認,但還是道:“他看起來很在意那姓褚的,怎地最後不過是一句話,他都不願說,要知道,隻要他說了那句話,我就會把他心心念念的毒經給他的啊!”
常隨無語:“……人家或許不想要了呢。”
“不會的。”元州立馬反駁:“我不過是說了姓褚是個瞎子廢物,他就上來打人,他那麼在意姓褚的眼睛,不可能不想要毒經。”
常隨本來還一心敷衍他,聽到此處,也覺得有些問題了,念叨著道:“除非他已經有彆的藥方了,不然不可能不在意。但毒經隻有國公府有,而且他也就隻翻看了一遍,不可能記下來,他……”
“你說什麼?”元州突然抓住了什麼,聲音一下子高了起來,人也激動的微微顫抖起來。
常隨嚇得一哆嗦,不知道自己那句話撥動了這位主的神經,驚的張大嘴,磕磕巴巴道:“我、我說他、他不可能記下來……我、我也沒說什麼啊!”
元州卻覺得豁然開朗,整個人激動的手腳狂舞。
他大笑著快速地往前走了兩步,又退回來,雙手摁著常隨的肩膀,盯著他的眼睛,激動的幾乎語無倫次,笑道:“你知道嗎?阿爹還說過一句話,他說阿娘聰慧,可以過目不忘,小弟肯定不會像我們一般榆木腦袋,他肯定會像阿娘那般的聰慧……”
元州眼眶發紅,高興的整個人幾乎瘋魔,一把抱住常隨,往上掂了掂,還大笑著轉了幾圈,把常隨嚇的差點沒哭出來,哆哆嗦嗦地雙手護胸:“二爺,小的是男的啊!”
元州單手抱著他,另一隻手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哈哈笑道:“男人怎麼了,男人也很可愛啊!”
然後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會不會讓常隨晚上做噩夢,抱著人的肩膀就又是一頓搖晃,激動的像個傻瘋子: “哈哈哈哈哈……他就是小弟啊!”
常隨:“!!!”
但是……你沒發現,你抱人的姿勢很不對頭嗎?
而且,你被你那個“小弟”耍了啊!
夏樞這邊並不知道元州那裡的操作,他被帶到馬棚之後,精神頭就一下子回了來,繞著褚源給他準備的五匹馬歡快地撒歡起來。
“都好駿啊!”夏樞雙眼閃閃發光,抱著褚源的胳膊又蹦又跳:“都好喜歡。”
褚洵也羨慕的流口水:“都是汗血寶馬呢,嫂子,大哥對你可真好。”
景璟也有些動容:“匹匹都是千金難求。”
他從小就習練馬術,對馬自然有鑒賞的本事,不過他阿爹出身寒門,給他買匹稍微好點的馬都有些吃力,他阿娘的嫁妝他阿爹又不許他動,叫他好好經營以後當做他的嫁妝帶入婆家,所以這麼好的馬,他也隻能看看,日常是摸都摸不起的。
景璟現在對於夏樞說的褚源是真的疼他有了些實質性的感受,不由得升起些羨慕。
夏樞真的太厲害了,不僅把世人眼裡的憋屈生活過得好好的,還得到了那麼多人的喜歡……連褚洵這個眼睛一直長在頭頂上,對同齡雙兒愛答不理,頗為看不起的世家公子都對夏樞崇拜有加,多有維護……
景璟真的太佩服夏樞了,他真心實意地誇讚道:“少卿大人確實對小樞哥哥很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