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夏樞急得滿頭大汗,猶豫著要不要回去叫人幫忙找時,伴隨著粗重的呼吸聲,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在前麵拐角處響了起來,越來越近。
“救命啊!快來人啊!”那聲音嘶啞顫抖,但夏樞還是一耳就辨彆出了他是誰。
夏樞心中頓生不好的預感,大步衝了過去:“元宵?是褚洵出事了嗎?”
轉過牆角,果然是錦衣玉帶的元宵。
不過此時的他不僅不再飛揚跋扈,還滿麵驚恐和慌張。
見了夏樞,他神情一頓,緊接著眼中就迸發出一陣強光。
他急得聲音發顫,嗓子也發出“荷荷”的粗喘聲:“快、快找人去、去救、救褚洵。”
說著拐頭就要往回跑。
夏樞心中一驚,一把抓住他:“褚洵怎麼了?”
他眉頭擰成了死疙瘩,臉色難看道:“你把他打成重傷了?”
“不、不是!”元宵縮了一下腦袋:“一刻鐘前他和我打架,欄杆突然斷裂,他身子不穩一下子掉湖裡了。”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似是想到了當時的場景,臉已經開始發白:“他說他不會水,我以為他是騙我,想把我拉下去,就沒理他,但是他掙紮著掙紮著就沉了下去,我害怕……”
“他在哪裡?”夏樞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抬腳就要往他的來路跑去。
元宵一愣,回過神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一個雙兒去乾什麼,又救不了人,趕緊找人去未央湖中心的小亭,我怕他撐不住了……”
夏樞心中怒火洶洶,聽到他這句話再也忍不住,反身就給了他的臉重重地一拳頭,厭惡道:“莫在老子麵前虛情假意,褚洵若是要有三長兩短,老子非要你償命!”
說完就再不理身後捂著臉跳腳的元宵,邁步朝未央湖衝去。
一刻前就掉下湖,冬天穿的衣服厚實,能多撲騰幾下,但衣服浸透了水,隻會沉底更快。
夏樞衝到未央湖小亭的時候,湖麵上連個漣漪都沒有。
隻有斷裂的欄杆飄在薄薄的冰麵上,旁邊一個大大的冰洞看起來格外的刺眼。
“褚洵!”夏樞站在小亭邊上喊了兩聲。
自然沒有回應。
除了湖麵上偶爾飛過的不知名水鳥,天地一片靜謐。
夏樞低頭看向冰冷的湖水,身子有些發抖,最終他閉了閉眼,一握拳頭,猛地紮進了湖水裡。
刺骨的冰冷瞬間衝破衣衫,包圍了他的身體。
頭皮發麻,身子很快凍得麻木僵硬,失去知覺。
模模糊糊的,夏樞感覺到落水之人就在前麵。
想到阿爹說他是被人裝進籃子,扔進了河裡,是花花大冬天跳進河裡叼著裝他的籃子,把他救上了岸。
然後花花還聰明地把他藏進枯黃凋零的蘆葦叢裡,不叫人發現,等阿爹路過的時候,才引著阿爹把餓得臉色發青的他撿走。
才十歲的夏樞失去了救了他,還一直陪伴他長大的花花。
花花雖然是一隻狗,但對夏樞來說,它卻是和阿爹一般重要,甚至比阿爹都重要的親人。
它陪著他的時間比阿爹陪著他的時間都長。
但是,它卻老死了。
無論夏樞如何大哭,花花隻是毫無生機地躺在夏樞懷裡,發出一聲氣息短促的嗚咽,似乎在告彆,也似乎是在安慰夏樞,然後就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夏樞哭的幾乎暈厥過去。
但阿爹不在身邊,他在找阿娘,阿姐又害怕花花的屍體,夏樞連哭聲都隻敢憋著。
他怕彆人聽到夏家的動靜,猜到花花去世,會來搶花花的屍體,拿去剝了吃。
他也不敢把花花埋到村子附近。
世道亂,多少人家一年到頭見不到一點兒葷腥,花花的死若是讓人知道了,村裡人掘地三尺也會把它的屍體找出來。
十歲的夏樞從小就害怕故事裡藏在暗處的鬼怪,但那日,他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
他和膽小的阿姐告彆,趁著午夜村裡所有人陷入酣眠的時候,用床單裹著花花,摸黑沿著惠河一走就是四五裡路,最終在一片黑黢黢的蘆葦叢裡停了下來。
他抱著死去的花花無聲流淚,不舍得把它埋進土裡,仿佛隻要花花入土,從此之後,人世間,他就是一個人了。
那一刻,他真的無比渴求一個人,甚至一隻動物,隻要不半路舍棄他,讓他孤零零一個人活在世上,他願意做任何事。
然後黑暗的痛苦之中,他聽到了河邊的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