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雙麵(1 / 2)

謀奪鳳印 荔簫 10406 字 8個月前

隻約莫一刻,禦前的賞賜就頒到了霜華宮。那對甜白釉花樽釉質細膩,工藝精湛,徐思婉看著喜歡,當即吩咐花晨拿去外屋擺在了櫃子上。

禦前遣來的宦官躬身笑道:“楚少使那邊,還勞娘娘差個人將藥送去,聽聞少使臉上有傷,下奴就不過去了。”

“好。”徐思婉頷首,“公公慢走。”

那宦官施禮告退,徐思婉便吩咐月夕去楚少使房裡送了藥。花晨擺好那對花樽折回來,思索著問徐思婉:“那日在長樂宮,奴婢瞧陛下對楚少使厭惡得緊。現下這樣賞藥,怕是有彆的緣故?”

“自然有。”徐思婉端坐在茶榻上,沒讀完的書卷隨意地扣在膝頭,“聽聞孫淑女一早就去了紫宸殿,這會兒必定還在。陛下賞下來的這些東西,想必與她有關。”

花晨又說:“還有那個鄭氏……”

“鄭氏,想來是被林嬪挑唆的。”徐思婉眸光微凝,“林嬪現下雖不比從前,但她畢竟有過盛寵,皇次子也仍記在膝下。若能將話說得漂亮,未見得不會讓人心動。而鄭氏正好是那樣的脾性,又急於得寵卻沒有門路,正是最容易入局的。”

“可這沒道理。”花晨黛眉微擰,“鄭氏若衝著娘娘來,這事自然說得通。可她衝著楚少使去管什麼用?左不過是一個不得寵的打了另一個不得寵的,還能讓陛下怪罪娘娘不成?”

“你忘了,林嬪是一心想殺楚少使滅口的。”徐思婉淡淡,“今日這事原不值得陛下費心,但若有人在陛下耳邊扇一扇耳旁風,話裡話外都指摘楚少使不守禮數呢?一個不值得陛下費心的人,就算殺了,也不過是陛下一句話的事。”

花晨聽及此處輕輕吸了口涼氣,徐思婉卻笑起來:“我倒沒想到,林嬪會用這樣直接的法子來除楚氏,可見是真被逼急了。也是,楚氏留在我這裡的時候越久,她就越不能安生,早點殺了才能避免夜長夢多。可若想儘快得手,便也顧不上慢慢謀劃了。這般一番安排,原也算是穩妥。”

隻可惜,林嬪失算了,且是從根源處就失算了。

徐思婉氣定神閒地笑著,腦中設想林嬪當下的慌張與恐懼,心下的快意一重壓過一重。

捉弄人真有意思,若不然隻讓她等著時機成熟也無聊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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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儀宮

紅翡稟話稟道一半,林嬪就猛地騰起了身:“什麼?!”

紅翡被嚇得跪地,雙肩不住瑟縮著,磕巴了許久才將紫宸殿傳出來的旨意說完。林嬪不料會是這樣的結果,盛怒之下隨手抄起榻桌上的東西,也不看是什麼,便狠狠擲了出去。

“嘩啦啦——”書頁裹挾疾風落在地上,發出的聲響好似一陣輕嘲。林嬪木然良久,終是怔怔地坐了回去,口中呢喃不止:“妖精,徐氏可真是個妖精!”

“娘子息怒!”紅翡磕了個頭,膝行上前,“左不過就是楚少使與鄭經娥都太無足輕重……陛下一時隻念著倩貴嬪,才將這事草草縱過去了。可這樣……這樣也好,看見楚少使在陛下眼裡不值什麼,娘子不妨……”

林嬪卻煩亂得無心聽她說完:“孫淑女呢?”

紅翡閉了口,低下頭,輕輕道:“剛回來,似是直接回房去了。”

“沒用的東西,一點小事都辦不好,倒還擺起架子了?”林嬪恨恨,銀牙緊緊咬著,“要你辦的事,你辦得如何了?”

“已吩咐下去了。”紅翡忙道,“想是……再過幾日就能有消息遞回來,到時奴婢即刻透給孫淑女,讓她知道娘子的厲害。”

“還是你貼心。”林嬪顏色稍霽,想了想孫淑女的家境,心神平靜了些。

一個牢牢被她攥在手裡的人,不愁不會好好辦事。如今這一次不成,來日總會有事成的時候。

以她在宮中多年的積威,總也不至於連個楚氏都收拾不掉。

而在之後的幾日裡,宮裡漸漸飄開了些議論。有些人隻覺驚奇,驚奇楚少使做了那樣的事,竟還有了要複寵的意思,不僅得見聖顏,還被陛下親賞了藥膏。有些人更覺這事古怪,覺得楚少使從前也不算多麼得寵,橫豎也沒道理在落了罪後反倒惹得陛下憐惜。

對這一切,徐思婉隻作未覺。她仍時常帶著楚氏一道出去走動,衣裳首飾也都為她添了一些。

十月十六這天,下了一整日的冷雨。徐思婉如舊在長樂宮中服侍了整日,入夜時分服侍太後睡下後,她才終於得以回到拈玫閣。

花晨一路為她撐著油紙傘,雨水落在上麵的聲音動聽悅耳。唐榆手中的宮燈照亮石板路,被雨水覆蓋的石板像是鍍了一層油,模模糊糊地倒映路過之人的輪廓。

徐思婉與楚舒月先後步入拈玫閣的院門,楚舒月無聲地朝她福了福,就往後院的住處去。徐思婉也不多話,徑直走向臥房,臨近房門時目光往側旁一掃,才注意到西側牆下立著個人影。

落雨的夜晚陰雲密布,天色比平日更黑一些。此人衣裳顏色也深,還戴著鬥笠,又立在牆下陰影中,她險些沒認出來。

“進來吧。”徐思婉知她是誰,笑了一笑,遂先一步推門進了屋去。

那人隨即跟上,進了臥房,徐思婉才見瑩婕妤也在。

她不由回眸一睇:“瑩姐姐都進來了,你何苦在外麵候著?怪冷的。”

孫淑女正摘下鬥篷交予花晨,聞言低下頭,輕聲道:“臣妾聽聞楚少使也還沒回來,把進屋與婕妤娘娘同坐能從外頭看出人影,平白招惹懷疑。”

“妹妹好生謹慎。”瑩婕妤側坐在茶榻上嫣然而笑,姿態慵懶。徐思婉坐去另一側,美眸睇了眼不遠處的繡墩:“妹妹坐。”

“謝娘娘。”孫淑女福了一福,依言落座。瑩婕妤早揣了許多事情想問她,不待徐思婉說話就先開了口,問的頭一件事就是那日鄭氏的事。

孫淑女篤然點頭:“鄭經娥確是受了林嬪支使。林嬪要她抓住楚少使的不妥之處,鬨出些是非,再由臣妾在陛下跟前告楚少使一狀,立勸陛下將楚少使廢入冷宮。”

“多大點事啊,就想送人進冷宮?”瑩婕妤擰眉搖頭。

徐思婉一哂:“姐姐忘了,她已是末等的少使,經不起半點錯處了。”

瑩婕妤嘴角輕扯,又問孫淑女:“你家裡怎麼樣了?”

孫淑女眼底微微一閃,頷首輕言:“林嬪見臣妾遲遲成不了事,果然拿臣妾的家中做了要挾。臣妾聽聞兩位表哥昨日出門時都被村頭的地痞打了,表弟在學塾裡也被欺負。還有臣妾的姨父,他這些年來一直患病,在外借了不少錢,但因都是一個村裡的街坊,他又憑著臣妾送回家中的銀子時時能還上一些,便也不大被追過債,偏這幾日債主一個個都堵上了門,將他逼得沒辦法。臣妾傍晚時收到了他寫來的家書,急著與臣妾要銀子呢。”

說著她探手在袖中一摸,取了個信封出來,雙手奉與徐思婉。

信封已拆開過了,徐思婉接過就隨手抽出了裡麵的信箋,草草掃了一眼,胎膜問孫淑女:“不知妹妹作何打算?”

“臣妾拿不準。”孫氏低著頭,沉靜的容顏下透出幾許不太好分辨的情緒,“臣妾想了一晚上,想明日拿著這信去哀求林嬪賞些銀兩,又不知妥不妥當。”

“自然是要這樣去求她的。”徐思婉點點頭,“但本宮是想問你,你心裡究竟怎麼想?若你想網開一麵,亦或救下其中哪一個,本宮可以暗中幫你,你不妨明明白白地說出來。”

“沒有。”孫淑女搖頭,徐思婉凝視著她,她抬起眼睛,一股森意逼了出來,“娘娘不必費神,臣妾一個都不救。他們都死了才好,死了才清靜!”說及此處她忽而一頓,驀地想到些事,又言,“……隻求娘娘在大事了結後為臣妾的姨母遷個墳吧,臣妾不能讓她與姨父葬在一起!那個挨千刀的,姨母在世時日日挨他的打還不算,離了世還要被他作為要挾,月月逼著臣妾拿錢給他。臣妾心裡知道,姨母的在天之靈這些年都不得安息,可臣妾人輕言微,連錢也留不下多少,一直無力為她挑一塊清靜的地方……”

說及此處,孫淑女眼眶泛了紅。徐思婉心中一喟,溫聲道:“這事本宮可以為你辦,但更願意看到事成之後,你自己去辦。這樣吧,本宮先應你了,必定為你姨母挑一塊風水寶地,但來日究竟如何,你到時自己拿主意也不遲。”

“謝娘娘。”孫淑女離席起身,垂淚深福。徐思婉伸手虛扶了一把,沉沉道:“你這些日子也要當心。林嬪交待你的事情,你總歸是不能全都不辦的,也需辦妥一些,讓她對你放心。”

“臣妾明白。”孫淑女連連點頭。

瑩婕妤在旁追問:“她從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了?”

“林嬪不大願意提,臣妾知之甚少。”孫淑女抿了抿唇,“不過……倒也從她身邊的宮人口中探知了一些。來日若能將這些事揭給宮正司,可知從誰口中能問出有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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