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中,秦菀見那仆婦按她的吩咐去傳了話,自己就在廳裡安坐下來,喝茶吃點心,等著人來領彩頭。
她心下有些緊張,一則摸不清唐榆的底細,二則也不知這些人裡會不會有比他猜得快的。其實按道理來說,來湊這個趣的應該不多,因為誰也不缺一副九連環。可正值過年,最要緊的事不就是“湊趣”麼?萬一有誰一時興起趕在唐榆前頭來了,她就得另想辦法試探唐榆。
花晨月夕不知她的心思,見她就這麼四平八穩地坐著,花晨勸道:“小姐不出去玩玩了?在這裡坐著有什麼意思呀。奴婢瞧著各家小姐都來了,不如尋幾個相熟的,四處走走。”
秦菀咬了口桂花糕,搖頭:“不去,冷。”
月夕即刻說:“那奴婢幫小姐換個新手爐來?若不然,咱們換個地方坐著?您瞧這花廳,現下都是下人們忙著備禮呢,在這兒有什麼意思。”
秦菀平靜道:“我覺得這裡就挺好,懶得動了。”
“……”花晨和月夕不好再說什麼,就安心陪著她了。隻是,以秦菀的身份注定不會被冷落,她小坐不多時就有幾位貴女路過花廳,見她孤零零地坐在此處,為首的那位就笑道:“秦家妹妹好隨性,歇腳竟挑這麼個地方。”
秦菀抬眼,下意識地就起了身——步入花廳的幾人中,恰有徐家的幾個姐妹。
她與她們相互見了禮,適才說話的徐家長女思嫻打量著她,溫聲說:“大過年的,妹妹怎的獨自在這裡?”
秦菀笑說:“玩的累了,想歇一歇。”
思嫻想想,還是怕她有心事自己悶著,卻不多問,隻順水推舟道:“我也逛得累了,便與妹妹一起坐一坐。”
“好。”秦菀點頭,忙讓花晨月夕再去沏茶來。然花廳裡泰半地方都堆著各式賀禮,留下的這一隅清淨的角落不足以坐這麼多人。
是以貴女們相視一望就有了默契,有人笑說:“我還想去梅園瞧瞧,可有一起去的?”
眾人自然應和,這便說說笑笑地走了,唯留下徐家姐妹三人在廳裡陪著秦菀。秦菀沉吟半晌,目光落在思嫣麵上,溫言詢問:“你姨娘身子如何了?”
這話一說,思嫣的麵色就黯淡下去,歎道:“打從幾年前病了一場,就一直不大好。近來又天寒,便總是怏怏的,隻得好生將養著。”
秦菀抿笑:“有你這個當女兒的在身邊,她心裡總是舒服些。隻是你已有大半載沒到學塾來了,功課可彆落下,免得傅母來日訓你。”
“我知道。”思嫣紅著臉點點頭,雖應得乖巧,心裡卻有一瞬覺得古怪。
她莫名覺得,秦菀在她麵前說這些話的時候,顯得格外有威嚴。就好像自家的姐姐再語重心長教她似的,可她們明明隻是閨中好友。
唐榆捏著一疊猜出來的燈謎急匆匆地邁進花廳大門時,不及定睛就先聽見了側旁的笑音。
他側首望去,看見秦菀與徐家姐妹坐在一起,忽有一瞬的恍惚。接著心弦就又緊繃起來,怕極了隻是自己自作多情,她實則什麼都不知道。
他好生定了定氣才舉步走向她們,圍坐在一起的幾個姑娘察覺有人走近便一並看過去,唐榆駐足一揖:“打擾了。”
幾人不約而同地起身,還了一福。唐榆的視線劃過徐家三人,忽而心念一動,睇著思嫣,凝神探問:“怎的獨不見徐家三小姐?”
“啊?”思嫣啞了啞,“我就是徐家三小姐,公子不記得我了?”
“……許是記差了。”唐榆頓顯局促,輕咳了一聲,蹙眉道,“我太久沒回京,隻隱約記得你們是姐妹四個。若你行三,便隻有三人了?”
思嫣掩唇而笑:“就是姐妹三個。這位是長姐思嫻,那位是二姐思嬋。”
“知道了,多謝。”唐榆一壁頷首道謝,一壁不動聲色地望向秦菀,她亦正目不轉睛地望著他,隻這一瞬,他們就都明白了。
一股難言的滋味在秦菀心底漫開,她強自克製住淚意,撐著笑低下視線,望著唐榆手裡那一疊五彩的薄紙:“唐公子是來兌彩頭的?”
“是。”唐榆低眉,幾乎抑不住眼底的顫意,“五十個燈謎,一個不少。”他說著一遞,將那一疊紙遞過去。
秦菀伸手接過,隨意瞧了瞧,淡笑:“公子隻將謎麵撕下來,也不寫謎底,我怎知公子猜沒猜對?”
唐榆不慌不忙:“適才邊走邊猜,不方便寫。姑娘若不信,一道道考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