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畫地為牢(31)(2 / 2)

江昭被吵得頭疼無比,看一眼身後的圍牆,又看了看四周,隨後調轉方向,發狠往前奔去。

鴉群受驚,撲棱翅膀驟然起飛,朝著白得滲人的空中飛去,數片漆黑的鴉羽從林間掉落,輕飄飄地落到泥土中。

不詳的叫聲縈繞在這片上空,經久不衰。

江昭感覺到處都是這股鳥叫,聒噪地令他心頭的煩悶止不住往外催生,跑了沒多久便停下來。

他緊緊攥住手機,蜷縮在盤根錯支的樹下打開了屏幕。

收件箱中躺著一封短信。

極致恐懼讓他的手微微發顫,半晌才點開了這條標注為未知號碼的短信。

【寶貝,受傷了應該用酒精碘伏和紗布來處理,輕輕吹兩下、然後將血蹭在衣服上是錯誤的選擇哦。順帶一提,我很喜歡你身上這件衣服,紅色很襯你。】

“……”

……什麼?

江昭大腦徹底宕機,茫然地將這條短信翻來覆去查看了好幾遍,逐字逐句在心裡默讀出來。

受傷了……錯誤的選擇……

我很喜歡……紅色……襯你……

江昭渾渾噩噩地低頭看了一眼。

他身上穿著的這件衛衣儼然就是紅色的,而且款式莫名讓他覺得很眼熟。

好像他在什麼地方看過似的……

清明節的早上,江母帶著抱怨的話語浮在他腦海中。

這件衛衣,和他當時迷迷糊糊穿在身上的那一件是同一件。

那天還發生了什麼?

……白玫瑰。

江昭驀地想起走之前,他看見的那束放在床頭櫃上的雪白玫瑰。

江家的後院裡種了許多白玫瑰,而花瓶裡的花,悉數是修剪花枝時,從枝頭折下來的。

現在早便不是白玫瑰的花期了,而他離開江家已然過去好幾天。

為什麼,他的床頭……還會出現一支這麼新鮮的白玫瑰?

江昭手心冒出許多細汗,光滑的手機順著他的手掌緩緩滑落,砸到地上,冒著光的屏幕朝上。

調成靜音的手機屏幕閃了閃,第二條消息跳了出來。

【寶貝喜歡我送你的白玫瑰嗎?純潔又天真的白玫瑰像極了我的寶貝。可惜,它的花期太短暫了,我想把它做成可以保存長時間的乾花,但它枯萎後便不好看了,寶貝說,應該拿它怎麼辦呢?】

江昭手劇烈哆嗦起來,緊接著是腿腳同雙肩,最後是全身。

怎麼會這樣?

黑霧不是說沒有人或鬼嗎?

不對,它說了,一樓有問題,讓他快走。

——他最終還是晚了一步。

又或者,從踏入這間房子的時候,他便已經被察覺到了。

這個口吻,是主角受還是主角攻?

屏幕因為長時間無人操作,光芒漸漸變得暗淡起來,下一條消息便是在此時跳出來。

江昭雙腿發軟,扶著樹根蹲下身,撿起手機重新解鎖了屏幕。

漆黑的文字也因此映入他眼簾。

【寶貝在害怕什麼?發抖得這麼厲害,是被那群不長眼的雜碎嚇到了嗎?】

【寶貝彆怕,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我的寶貝可彆忘了。】

【——我會與你,生死相隨。】

江昭再也克製不住,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之前與黑霧獨處時做的決定與積攢的勇氣像一個破開的氣球,飛速碎裂,裡頭的東西也跟著往外漏,直至一點也不剩。

他腿軟得不受控製,身子搖晃兩下,最終還是一屁\股坐在泥土中,身子也不受控製地向後跌去。

——他的後腦在摔到地麵之前,靠上了一雙筆直修長的雙腿。

江昭下意識抬頭,無措地朝上方望去。

一張含笑的臉龐闖入他視野。

謝明熙眼含憐惜,伸出一隻手放在他身前,等了兩秒後不見他主動搭上來,乾脆有些無奈地將他半抱起來。

“怎麼這麼不小心?”

他的語氣也是憐惜關切的,像是真的在關心他一般。

他拍拍青年身上的泥土,而後於他太陽穴落下一個輕吻,“怎麼這麼——不小心呐。”

他語氣發輕,將這句話重複了一遍。

江昭隻是茫然地望著他。

下一瞬,眼前天旋地轉,他被謝明熙摟入懷中,靠緊了對方的胸膛,本該有的心跳聲消失無蹤,他隻能感受到謝明熙滿足卻又遺憾地、飽含愉悅地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啊,我的寶貝——你走錯地方了。”

“我又抓住你了。”

如同讚禮一般,他的語氣飽含情感。

話音落下的一瞬,江昭眼前一黑,身體的力氣瞬間被抽走,控製不住合攏眼皮,直直朝謝明熙墜去。

他的寶貝睡著了。

懶得處理的野狗被引到彆的地方去了,殘廢對他造不成太大的威脅,——無論真假都一樣。

現在是時候,把他的寶貝藏回家了。

倘若江昭還醒著,定然能看見謝明熙寫滿愉悅與惡劣的眉眼,囂張狂妄的模樣一如那張照片上張揚的少年,時隔多年,他始終未變。

謝明熙打橫抱起青年,一步一個腳印朝前方的彆墅走去。

被烏雲遮住許久的太陽終於從厚重的雲層後露出小半個頭,朝地麵撒下細碎的金色光斑。

而陽光落在他身上,便直直地穿了過去,毫無阻礙地落在地麵上。

他背後的空地上,青年好像被浮空抱了起來,頭歪向一側,哪怕是在睡夢中也察覺到不安,指尖拚儘全力抽動了一下,卻於事無補。

天黑了。

小兔子該進入甜美的夢鄉了。

.

江昭不知昏迷了多久,才在他臥室的床上醒了過來。

他迷瞪瞪睜開眼,麵前的一切同他剛穿進來時一模一樣,好像他方才隻是做了個噩夢,先前發生的一切全部是夢中的事。

然而他現在的想法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幻夢。

江昭眨了眨眼,餘光忽地掃到一個人影,他下意識將目光投過去。

——謝明熙正坐在床邊,骨節分明的手漫不經心翻看著一本心理雜誌。

男人低垂著頭,似是察覺到他蘇醒,目光略一流轉,挪到江昭身上,而後他微微一笑,出口的嗓音音調也是慵懶愜意的。

“醒了?”

江昭原本還有些迷糊,聽見他的聲音驟然清醒過來,下意識往後躲了躲。

這一動牽扯到了手背的針管,針頭在青色的血管裡頭移位,帶來一陣刺痛。

他下意識蹙眉,低頭看去才發現他的右手不知何時被紮了針。不僅如此,他手上的擦傷也被妥善地用紗布包了一層。

“……這裡麵是什麼?”

“葡萄糖。”

謝明熙說著,合上了手中的書,兩手交握置於腹部,動作矜貴優雅,偏偏貴公子的氣質躍然而出。

這和江昭熟知的那個心理醫生全然不同。

也正因此,江昭不太相信藥瓶中的是普通的葡萄糖。

可他轉念一想,在他對麵坐著的這個男人並非普通人,而是厲鬼,想要對付他,也無需用下藥這種手段。

……之前偽裝成人類的時候倒是用過。

明知如此,來自內心的忌憚卻讓他無法對男人放下心來,脊背下意識拱起,做了個明顯的攻擊姿態。

謝明熙唇角含笑,望向他時,眉梢眼角也含上了淡淡的情意同笑意。

“不相信我?”

江昭不語。

謝明熙掃一眼他手背開始回血的枕頭,身子前傾,朝他伸出手。

江昭猝然往後縮,險些從另一側床頭掉下去,雙眼緊緊盯著謝明熙,警惕排斥之意不言而喻。

後者動作微頓,掀起眼皮輕飄飄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好像片雪花落在了眼皮上,江昭一個激靈,就在他以為謝明熙會生氣時,他卻徑直拿過他的手,將他手上歪掉的針頭取了下來,又耐心地幫他按著手背的紗布止血,好一會兒才鬆手。

江昭不明所以,愣愣地望著他。

這是在做什麼?

對他使用糖衣炮彈嗎?

可是謝明熙把他騙得這麼慘,眼下謊言已經被拆穿了,再做這些事的意義在哪裡?

折磨他?可看謝明熙的樣子,又根本不像是在折磨他,反而……

江昭不知怎麼去形容。

謝明熙鬆手後卻沒有撤離,停在了這個近得有些詭異的距離裡。

“現在是下午,小昭想再睡一會兒,還是起來走走?”

江昭昏了大約一整天,期間一直躺在床上,這會兒覺得骨頭都躺酥了,自然是想起來走走的。

但他沒有立即答應下來,避開謝明熙的視線,猶豫地低下頭。

他不太想和謝明熙走在一起。

林玉韻之前說,他接近江昭是因為他在幫謝明熙害他。他對這兩隻鬼的信任已經降到最低,這番話的真實性便是存疑的,但不排除這是真話的可能性。

……為數不多的、從林玉韻口中說出的真話。

江昭眼睫一顫,口腔內的傷口不小心被齒尖牽扯到,也跟著泛起一陣疼痛。

這時,一隻手忽然捏住了他的下頷,迫使他抬頭。

謝明熙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冷下臉時給人極強的壓迫感,如同一隻暫停攻擊的獅群頭領,哪怕是沒做出任何動作,也教人背後一涼,本能開始顫栗。

被他這樣盯著,江昭的心跳也跟著加快了許多。

“小昭在想誰?”他問。

江昭默然。

謝明熙靜默地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回答,薄唇輕啟,“我不喜歡你在和我獨處時想彆的男人。”

“不管是那個姓駱的,還是姓林的。”

聽他提起這一人一鬼,江昭眼皮驀地一跳。

他還全然不知,他的微表情已經將他暴露得徹底。他實在是不會說謊極了,心裡懷揣的心事幾乎是被同步映襯到了麵上,教有心人一看便能知曉。

“嗯?”

謝明熙雙眸微闔,一字一句問:“小昭是在想那個姓駱的,——還是姓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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