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nake的眼皮突然狂眨,麵部肌肉急劇抽搐,神色從狂熱變為茫然,不敢置信的瘋癲擴散,不到一秒時間就能全部實現。
他發出仿若來自地獄的尖利慘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狂的瞬間,長發男人還完好的那隻手青筋凸起,猛地拔出隨身攜帶卻幾乎沒用過的匕首,依靠敏銳感官的引導刺向身側,方才那一刻,有人便是藏身於那個方向,突然揮刀斬斷了他的整條小臂。
匕首伴著刺耳呲啦聲紮進拉門,卻是刺了一個空,那邊根本就空無一人。
這個房間裡,還是隻有做夢的男人,他,和他少了一隻臂膀的殘破影子。
Snake眼露恨意,整個人撞破搖搖欲墜的拉門,朝他【認定】的暗算之人逃離的方向追去。
“砰轟!”
還在飛灑的血染紅地上的木頭與碎紙,嘎吱作響的地板間也多出了一道駭人的血痕。
隻不過,由點滴血跡組成的痕跡沒過一米,就戛然而止。
神色獰惡,似要瘋狂追殺仇人的Snake剛衝出門,忽然丟掉了匕首,改為死死按住自己上臂的斷口。
他健步如飛毫不猶豫直衝的方向,顯然直通庭院之外,跟“敵人”可能掩藏的方向八竿子打不著邊。
拔出匕首虛晃一槍後,他掉頭就逃!
媽的,白癡才不跑!
入夢能力派不上用場,清醒作戰他絕對不占優勢——況且,能無聲無息站在旁邊,在他毫無覺察時出刀砍掉他一隻手,這種人是他能對付的?!
Snake審時度勢,此刻明顯是保命要緊。
他逃走的速度極快,步伐便像是蛇緊貼地麵靈巧地滑動,幾個呼吸便重新來屋簷下的走廊,隻差一個猛烈跨步,就能回歸安全的草叢,帶著驚魂不定逃脫。
“嘩啦——”
Snake的身形突然傾斜,似是有一邊猛地塌陷。
他在表情僵化崩裂的同時視線下移,眼中又映入了迸濺一地的血花,右小腿離奇地不翼而飛,無法保持平衡的身體頓時歪倒。
他從走廊邊緣跌進院中未填平的泥坑裡,本來還剩了一條腿一隻手,至少能騰出空及時撐住自己,然而在做出倉促的動作前,袖管又是一空。
臉重重砸進泥水坑,單腿剛往後翹起,熟悉到不禁目眥儘裂的“空”第四次覆住左腿。
繼而襲來的是,恨不得把心挖出來抓碎的疼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腿!為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的同時,Snake心中浮起了可稱“可憐”的迷茫:發生了什麼?我的雙手和雙腳在哪裡?為什麼都空了?
——為什麼……
——四處都看不到沒有人?
那個一次次揮動利器,在他身體上留下四個平整截麵的“人”。
為什麼……沒有?!
仿佛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亦或者,他藏身於肉眼看不見的地方——比如環繞在四周的暗影裡。
樹葉沙沙摩擦,樹下的影子仍舊沒有隨風擺動,屋簷與廊台下的重影亦是。
……
Snake的慘叫聲忽然淡了。
他在莫名間得出了一個像是瘋了的結論。
“我……”
“我啊……在做夢!”
“假的吧,不、不可能是真的,我在自己的夢裡,我還沒有——”
……
“是夢呢。”
“……”
“不過,似乎是我的‘夢’啊。”
“…………”
得到了不知名男人的提醒。
Snake的理智,終於隨著不知何時被截斷的記憶回到了腦中。
他在夢裡。
從落上屋頂開始,直到失去手腳、頭顱似也滾落在地的此時,所經曆的都是一場無比真實的【噩夢】。
真實的世界,他剛靠近破舊的宅院,雙腳還未落地,就被迫與體量遠超想象的龐大夢魘接入了精神聯係,從而無法反抗地卷入了這個“夢”中。
“……你在騙我!”
僵頓半晌,Snake卻是莫名其妙嘶吼起來:“這、這裡——根本不是夢!不可能是!!!”
“為什麼不可能呢?”仿佛從極深處傳來的男聲道。
“為什麼……我他媽也想知道為什麼!所以說……為什麼啊?這裡……這個鬼地方……”
初時暴躁萬分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的極輕呢喃越發趨於倉皇,似是自內心染上了魂飛魄散的恐懼。
“夢”的真麵目逐漸顯露。
這個將無數人的夢境視作後花園的娛樂家隻粗淺地打量了一周,不知道看到了什麼,竟然就這樣崩潰了。
的確不是夢。
這是一個【世界】。
【世界】之內,隻有一片大海。
翻卷的浪花停滯在襲向天空的刹那,霜雪覆蓋住海麵,天與地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上方是無邊無際的酷寒冰原,不見陽光與火種,寒意肆虐不止往下侵蝕,萬米之下的深海也被封凍。
Snake一眼看儘的真實,就被埋在本應無光的深海。
深海之下全是屍體。
看不清麵容的屍體在海水中漂浮,好似在墜落海水即將溺斃的瞬間,就被無聲冰封。
他們是冰層的填充,墜落的位置各不相同,也應當錯亂無章,像是有人耐心地將每一具屍體收斂,又為了他們將時間永遠停滯。
Snake在進入這個世界的瞬間,就毫無抵抗之力地“凍死”了。
無儘冰寒的世界太殘酷,找不到任何可以取暖的東西,在這裡,呼吸會破碎,血液會凍結,靈魂也會被寒冷撕扯得四分五裂。
隻有一個人沒被封凍,他的雙手握緊著什麼東西,披著霜雪,長久地停駐在深海的中心。
那件珍之又重、要用雙手來捧起的寶物——是什麼?
雖然外觀像不斷燃燒著的“火焰”,但這並不是他曾經寧肯掌心被燒灼,也要緊攥在手中不肯放開的救命火種。
宛如脆得一摔就碎的玻璃,卻更像昂貴無價的鑽石,璀璨而耀眼,它自身的光芒驅散了深海的黑暗。
是呢。
就是像玻璃一般脆弱的鑽石。
不知在比冰原更冷的海中停留了多久,紅發男人始終垂眼,凝視著掌間鑽石所化的火種,火種時不時的顫動,就好似心臟的跳動。
砰咚,砰咚,砰咚。
——火種還茁壯有力地燃燒著。
——比生命更重要的人們還安然地呼吸著。
——隻要這“火”不會熄滅,即使他丟棄了灼燙手心的火種,仍舊能在酷寒中鬆下一口氣,安心地、愉快地活下去。
這片被封凍的黑海,在不久的將來,或許就會融化成陽光下的蔚藍大海。
男人的眉目被模糊,但依稀能看出溫柔。
隻是,由他的意誌所化的世界,他自己適應得還不錯,對擅自闖入進來的Snake就算不上友好了。
不清楚這位很不禮貌的“客人”想做什麼。
大概是來給他送溫暖的?
千穆想。
主動送上門的“禮物”,主人不收下似乎不太好,剛巧他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也待膩了,乾脆抓住機會,將“禮物”笑納……
“唔,有點太弱了,這個程度還不夠。”
他對“禮物”稍稍挑剔了幾句,就似是無奈地笑了。
“隻能這樣啦,暫時性地解開一下。”
雖然沒有人能看見,也無人能感應到這一瞬間的巨大變化。
——有一條纏繞住世界的“鎖鏈”,在悄無聲息間斷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