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這句毫無預兆的“工藤新一”所賜,江戶川柯南又找回了當初被灰原恐嚇、隔著櫃子跟g近距離接觸的驚悚感。
又有人發現了,他!是!工!藤!新!一!
這個男人究竟是誰?怎麼會一眼就認了出來?
發燒加置身火災現場也擋不住身上冰涼,名偵探急速運轉的腦袋裡飛過了無數推理,每段都大寫著“黑衣組織”這四個字。
……嗯?
江戶川柯南忽然把自己從細思極恐的腦補中拽回來。
他在驚嚇之下超常發揮,竟是一瞬間找到了藏得極其隱晦的線索。
麵前的男人,給人的感覺更與黑衣組織的人截然不同,甚至沒有灰原那般惡作劇式演出來的敵意,隻是用普通的語氣叫出了他的名字,話音間最多再有一丁點不確定的遲疑。
即使是曾經見過小時候的工藤新一的人,看到有著同款臉的江戶川柯南時,第一反應絕不會想到,十七歲的工藤新一和七歲的江戶川柯南是同一個人,畢竟幾乎沒人相信世上真會有返老還童。
可這個男人,確定遠遠大過不確定,為什麼?
他與黑衣組織有所關聯,了解atx4869的內情,還是說——他親眼見過被atx4869縮小的人?
江戶川柯南迅速冷靜了。
“大哥哥?我叫江戶川柯南,不是、咳咳,新一哥哥哦。”
“啊?是嗎,抱歉啊,我好像記錯了,你很像我幾年前遇到的一個小孩子,他現在應該已經上高中了。”男人並未在是與不是的問題上深究,仿佛方才隻是隨口一問。
話題截斷時他就伸手,把捂好口鼻的江戶川柯南抱起“有話出去再說,我們必須趕緊離開。”
“!”
江戶川柯南還沒有放棄回憶男人的身份,可當下還有更重要的問題“旅館的其他人——”
“樓下的人我已經救下了,這層樓彆的房間都沒人,搜索到最後才發現你。”
江戶川柯南微愣,博士他們不在?
男人不等他再開口,已經先一步跨出房間,投身於遍布視野的凶猛火海。
他們在三樓,以木質結構為主的旅館毫無抵抗烈火之力,三樓以下隻能透過劈啪垮塌的樓梯窺見一二,宛如能將人的靈魂燒化的煉獄,然而三樓也隻是情況稍好,被火與濃煙填滿是時間問題。
男人把小學生的臉結結實實擋住,自己毫不猶豫奔往走廊間火勢最猛的那一頭——樓梯不能走了,走廊儘頭有一扇朝外的窗。
“哢啪、哢嚓!”
男人毫不猶豫衝向窗邊的過程,看似隻有短暫的十幾秒,期間不斷有半碳化的木橫梁砸下,讓火焰放肆燒灼的滋滋聲更加刺耳,他躲閃及時才沒被砸中,但明顯被從牆壁蔓延過來的火燒到,同時不可避免地被濃煙嗆到睜不開眼。
隻能被保護的名偵探艱難地動了動手指,狠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強保持清醒。
在男人砸開窗,抱著他縱身跳下的那一刻,他的心情複雜之極。
地麵有厚雪做緩衝,男人在墜落時還調整了姿勢,抓了一把二樓的窗台,摔下來應當沒有大礙,但痛的那一下絕不會好受。
除了自帶的感冒和一點被燙焦的頭發,江戶川柯南幾乎毫發無傷,還未從失重感脫離,他就焦急地喊道“大哥哥你受傷了嗎!”
“沒事。”聽聲音確實沒事。
男人將不知何時拿上的眼鏡放到他手裡,在雪裡稍頓片刻才緩慢起身,也不把他放下,就這麼走到了旅館正門外。
江戶川柯南看到了,門外全是人,被男人救下的客人都在這兒,隻是十幾個人全都神色疲倦,不少人甚至顧不上寒冷,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火燒起來的時候是深夜,旅館裡的人都在睡夢之中。”男人說。
“等所有人睡著再縱火,殘忍到不打算放過一個,究竟會是誰……”
靈光突兀閃過,他想到了!
獲救的人群之中,不見被關押的殺人未遂犯的身影,犯人試圖謀殺的女友高森小姐也不在。
高森小姐……她很愛犯人,隻是性格偏激獨斷的犯人對她的掌控欲大於愛,懷疑她不忠後就想謀害她……
在犯人的殺意暴露後,高森小姐還是於心不忍……是自己想要放犯人離開,還是被犯人蒙騙,原因都不重要了。
悄悄打開了關押犯人的門鎖的人,隻會是高森小姐。
睚眥必報的犯人會將怒火發泄到她身上,他也不會放過旅館裡的人,這場火,就是犯人的報複!
——糟了!
“高森小姐……可能還在旅館裡!還有我的同伴……”
不在這裡的博士、元太、光彥……他們有危險!
江戶川柯南下意識想要掙紮起來救人,可病情阻礙了他,他隻動了幾下就被男人按住“還有人在裡麵沒出來?我知道了,我去救,大致位置在哪裡你知道嗎?”
“?!”
男人的話音斬釘截鐵,沒有哪怕一絲遲疑,江戶川柯南下意識的反對被藍眼睛中不可動搖的決心澆滅,仿佛在說,所有人都有權利在火海前退縮,但他不會,何況有他在這裡,就絕無可能讓一個孩子冒險。
無論是工藤新一還是江戶川柯南,隻要他是未成年人,是向來以保護者的身份衝在最前方的笨蛋偵探,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就沒有反駁的餘地。
江戶川柯南仿佛看到了變小前後,都給了他許多幫助的大人們,尤其是那幾位——
在默契做下堅持到最後的決定前,堅持要讓他先逃離,自己留下等待最後三秒提示的鬆田警官。
在爆炸案現場,獨自上前拆解炸彈,將所有人留在自己身後安全區域的萩原警官。
在犯人手下保護了年少輕狂的高中生偵探,教育了他卻也給了他鼓勵認可的伊達警官。
……麵前這個眼神堅定的男人,與他敬佩而信賴的警官們,似乎有著完全相同的氣息。
“在……”
江戶川柯南強撐著說完自己的推理,意識快有潰散的跡象。
他還想再硬撐,卻被男人抬手按在頭頂“放心,我會把那位小姐救出來,還有你的朋友們,也是。”
“……!”
江戶川柯南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有些睜不開的眼裡露出驚愕。
模糊的視野裡,男人把他交給逃脫的其他人照顧,捧起積雪打濕全身,在重新衝進熊熊烈火中的前一刻,對他笑了笑
“你果然如願以償,成為像金田一那樣優秀的偵探了啊,小弟弟。”
江戶川柯南久遠的某段記憶,被這句輕輕的誇讚托起,終於得以浮出水麵。
他想起來了。
大約六年前,還是小學五年生的工藤新一和毛利蘭去了一趟秋葉原,在街頭遇到了一個好心的黑發青年。
青年背著看上去頗沉的吉他包,被兜帽遮住大半的頭發是黑色,他送了小學生工藤新一全套的《金田一事件簿》,聽到工藤新一頗有想法的夢想時,不忘溫柔地鼓勵他一定能夢想成真。
江戶川柯南記憶裡的青年的眼睛,與此時所見的藍色雙眼重合。
沒時間感慨緣分,極為重要的線索近在眼前,可名偵探隻來得及抓住一半。
他回憶起青年背上吉他包的隱約輪廓,當時沒發現不對,如今想來,包裡放的顯然不會是樂器。
黑發青年與他告彆後,走回到酒店門口,拉開停在門口的那輛車的車門,坐上了駕駛座。
有人從酒店出來,直直上了這輛車——是三個人嗎?
好像是……可惡,隨意一眼掃到的細節太不清晰了,隻記得有一個人十分明顯地被另外兩人護在中間,而那兩個護衛……
黑……
長……
還有什麼……?
被燒得過熱的意識堅持到這裡,總算不堪重負地斷連了。
名偵探不甘心地合上眼。
可是,意外地沒有多少對不知去向的親友們的急慮。
在短暫的接觸下,他就對男人產生了莫名的信任——相信他,一定能說到做到。
“……你是誰——喂!已經有人進……危險啊!”
……啊?
聽到了更模糊的雜音,江戶川柯南昏迷前最後的感想,竟是震撼與感動。
——緊接著英勇無畏的男人之後,又來了一個義無反顧衝入火海的……英雄!
……
才從虛假的火海中離開,千穆就出現在了真正的火災現場。
“危險”變成了真實存在,易容成諸伏景光模樣的男人卻還是不緊不慢,如在夢境中那般悠然地走著。
火勢再大,仍仿若恐懼般自覺地瑟縮回去,亦或是小心翼翼繞開了他,怎麼都燒不到他身上。
室內極為稀薄的空氣倒算一個小問題,他走了一陣就覺得有些悶了,便把藍色美瞳摘下來,隨手丟進一團因他走過而蜷縮的火焰裡,任其瞬間在火裡融化。
態度是有些漫不經心,啊,剛才好像還連累了友人正義的眼神,讓這雙眼透出了自靈魂深處滲出的漠然。
千穆替諸伏景光代打加入主線,並沒有故意頂著這張臉亂來,反而十分尊重本尊。
除了提醒主角回想過去的那寥寥幾句話,是千穆自己添的以外,其他的所言所行,都是諸伏景光本人會說的話,會做的事。
那個白癡會眼睛不眨衝進來救人,救不救得出來看命,反正他自己肯定是要送的。
嗯,真不錯,還好白癡三號在白蘭地的幫助下超常發揮,自己把自己磕破頭送回了東京,也就少挨了氣笑了的幕後boss一頓打。
白癡一二三四五號都是一類人,他早知道。
雖然前麵的一二三號受了刺激後可能長進了一點點,但本性如此,除非下死手,否則攔不住也管不住。
還沒被氣死,所以下不了死手,能怎麼辦?除了嗬嗬一笑給這群混蛋收拾爛攤子還能怎麼辦?
很有涵養的boss表示,這煩死人的主線是一分鐘都不想再拖下去了,他親自下場推,漫畫早點完結早點各回各家。
經由這次被白癡們的神操作反複崩斷神經,不得不承受代價睡上七天的翻車經曆,千穆有所反思。
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還是應該把心放寬點,也不能把自己的行為邏輯套在笨蛋們身上。
畢竟,無論是從前還是如今,他們本就不是同路人。
這五位是自願用身體托起世界的基石,而他是纏繞住世界吸取生機的寄生藤。
藤蔓還弱小時低垂在地,恰好與這幾塊頑固的石頭一起曬到了太陽,學會了在能力範圍內稍稍犧牲一點,可貪婪求生的藤蔓還是藤蔓,就算長到了將世界束縛得不能脫身,甚至不需要再汲取的龐大,他的本質也不會變。
千穆欣賞諸如警官們這樣耀眼純粹的人,不然最開始也不會和他們走到一起,他同樣很欣賞江戶川柯南,立場完全相對影響不大,他不打算傷害這位小主角,頂多逗弄嚇唬一下,欺負主角是boss的愛好,降穀零和江戶川柯南都逃不掉。
隻是呢,正因為他們是自己無法成為的類型,他才會“欣賞”。
如無必要,他不會親手奪走誰的生命,無辜之人的死傷也能避就避,可這跟主角團的“尊重生命”並不相同,他救人的目的基本是為了自己,與自己無關的更多看心情。
像這次遇上的女人,一個犯傻差點害死自己再搭上十幾個人,千穆自己在這兒肯定是嫌麻煩,要考慮考慮才能決定救不救,而諸伏景光和江戶川柯南會救,上麵提到的其他警官也會救,如果換成凶手,這裡麵的某些人還是會選擇去救。
“身為反派boss卻做這種事,果然很奇怪啊。”
代打的代打覺得無聊,以前最多隻需要坐在幕後動動手指,亦或者丟一個工具人出去替自己頂上,如今親身上陣體驗英雄犧牲的情節,感覺有些微妙。
“英雄”從來都與他不搭,他對這個沾上就帶血的詞敬而遠之,庇護下的那幾個人,他也不希望他們去做這個“英雄”。
“沒意思……”
千穆低語。
往一樓內部走得越深,空氣越發稀薄,他感到了悶,手指捏住緊貼住顎下的薄薄麵具,將麵具和假發一同扯開,沒了用處的廢棄物照樣隨手丟進火裡。
微卷長發如綢緞般全部披散下來,在火光映照下越發鮮豔如血,幾點火星閃爍到男人的發間,貼著他覆上赤紅火影的麵頰飛過,最終,似乎儘數沒入了直視前方的赤瞳裡。
冷漠的神色忽然轉暖,似是想到了什麼,千穆笑了。
忽略掉不那麼愉快的部分,他特意來一趟,的確是為了救人。
唔,似乎也算不上“救”,最後怎麼都不會有事,他隻是中途插把手,幫忙把困難模式調成簡單模式。
麻煩就麻煩吧,他這個溺愛孩子的家長,就是雙標。
走到了路的儘頭,也到了仿若輕易便能將血肉之軀融化的駭人火海前。
千穆稍微看了看,就知道自己找對地方了。
抬手,在看似早已燒毀垮塌、不複存在的門上輕敲。
“叩、叩、叩。”
略等三秒,他禮貌地推門而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