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穀零盯著那個多出來的遊戲圖標,清晨最後一絲輕鬆頓時煙消雲散。
會往他手機裡塞遊戲的“無聊人士”,隻有一個人。
似是覺得勝券在握,將“遊戲”玩得更敞亮些也無所謂,對方已經沒有掩飾的打算了。
腦中閃過這一瞬間抓到的重要信息,金發男人麵上陰晴不定,握住手機的手逐漸收緊。
“……嗬。”
他沒什麼好畏懼的,圖標也不點,就這麼等著。
【昨晚睡得好嗎?安室君。】
等來了一封好似閒聊的短訊。
【托您的福,睡得很不錯。】
【是嗎,我還以為你會做一個,不敢回憶的噩夢呢。】
看著這句話,降穀零勾了勾嘴角,笑意傳不到眼裡。
他徹底厭倦笑臉助手的扮演遊戲了,跟這個把他和友人們當做玩具的男人,早已沒了虛假偽裝的必要。
【你的目的。】
【哎呀?還沒聊幾句,就朝著不友好的方向發展了。安室君覺得,我想做什麼呢?】
【你在做什麼,不是一目了然了嗎?不如讓我說一句真是榮幸,微不足道如我們,竟然有被江崎先生玩弄的資本。】
【這可不像是微不足道的語氣啊。嗯,也不錯,畢竟不管其他人如何,安室君就是最有資本自傲的那一個。】
【你是堪稱全能的警校第一名,十年難遇的天才。】
【你是優秀的公安警察,不存在的“ZERO”,最完美的NOC,黑衣組織的精英乾部“Bourbon”。】
【列舉到這裡就已經很厲害了呢,那最後再加上一條如何?】
【你是世界的“主角”,備受命運眷顧的幸運兒,還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怎麼樣,安室君對自己的價值,是否更有信心了呢?無需大動作,隻要存在,你就能改變世界。】
“……”
降穀零目視對方刻意分開發送的“誇獎”一條條浮現,眸底沉澱起消寂的死水,繼而死水沸騰,將不染溫度的寒意傳遍全身。
這是稱讚嗎?
不,這是威脅。
男人用溫和的語氣讓他毛骨悚然:降穀零,安室透,波本,這三個身份和分彆隱藏的秘密,包括連接著他的關係網絡,都在對方眼中昭然若揭。
是的,他足夠有價值。
有成為有趣“玩具”的價值。
冰涼的水淹沒過了口鼻,轉瞬窒息也覆蓋了因情緒而充血的眼睛。
明明是該為重要之物皆被操控憎怒的時候,降穀零卻死死攥住了那個讓他憤怒的字眼。
——朋、友。
這個男人竟然敢說……他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閉·嘴,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沒時間跟你廢話,說,你要玩什麼把戲。】
【唔……一時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
【本來有彆的話可說,現在耐心被你耗完了,我就直入主題吧。】
話裡確實有明顯的不耐。
降穀零自覺對方說什麼他都不會再有波瀾,不外乎就是那些要碾碎他的尊嚴的算盤,可隨即收到的內容,竟然是——
【降穀零,麻煩配合一下,相信我就是源千穆,這場遊戲立刻結束,你立刻就能見到你消失的朋友們。隻是放下你毫無意義的防備心而已,很簡單,結果對我們來說是雙贏,你是接受還是拒絕呢?】
降穀零:“?”
不等他如同被刺中逆鱗激怒的猛獸那般怒喝,對方新的消息又來了,語氣冰冷,仿若徹底丟開了欲蓋彌彰的掩飾。
【說實話,我個人非常想知道,你為什麼死也不相信源千穆還活著這件事。】
【源千穆,已·經·死·了。】
【嗯,對,那換個問法。你為什麼死也不肯相信,你的蠢貨朋友就算真的死了,也會不顧一切掙紮著爬出地獄,回到你們這些無藥可救的蠢貨們身邊呢?】
這個荒謬得甚至很可笑的問題,竟然把降穀零問住了。
因為源千穆的確死了,死而複生隻存在於愛做夢的人的幻想裡,所以他不會相信任何會動搖他內心的花言巧語——答案不就是這麼簡單嗎?
如果隻靠“相信”和“希望”就能讓人複活,世界早就不存在悲劇了。
他不相信,但這與他深深地這樣“希望”著並不矛盾……不對,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心非常矛盾。
對方正是抓住了這一點,話鋒忽然轉變:
【明白了,怪不得狂怒中還透著一股幽怨,原來降穀警官真正毫無自信的,是自己的魅力啊。】
降穀零:“……?”
“???”
熊熊燃燒的怒火遭受沉重打擊般劇烈搖晃,竟是快被這句話膈應熄了。
什麼意思?怪他“魅力”不足,刺激不了死人詐屍?
就說這個充滿陰陽怪氣的毒舌諷刺,能是那個頂多算愛耍人的正經人源千穆說得出來的?!
降穀零的腦中已經浮現了畫麵。
跟源千穆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在他麵前托著腮,仿若肆意評判物件的外表般,用直白的視線將僵硬的他從頭到腳掃視一遍,最後惡趣味地得出結論:不行,這個真不行,完全不夠嘛。
——想讓源千穆“活”過來,不再努力一點可不行哦。
男人仿佛微微貼近,在他耳邊含笑輕語。
……這個腦補放在源千穆身上簡直詭異,根本無法接受,但放在戴著墨鏡似笑非笑的江崎源身上就合適多了,再加上兩人此時並不是麵對麵,隔著千百裡,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我倒是覺得我的魅力挺足的。】
降穀零冷笑著回複:【魅力不夠,怎麼可能引來您呢,江·崎·先·生?】
【你真惡心。】
【?】
【行了,既然你果斷拒絕了一鍵通關的輕鬆模式,那就默認第二個選擇。你手機裡的遊戲,完成一次六連勝,給你一段證明你朋友正過得十分快樂的視頻,兩天內完成六次,就算你第一階段過關。】
同期四人加同樣失蹤的伊達娜塔莉,隻有五人。
【五次五個人,第六次算什麼?】
【給你一個嘗試的機會。很不錯的通關獎勵吧。】
對方看透了他的全部想法。
他要孤注一擲,從罪魁禍首口中挖出友人們的下落,方式手段暫可不論,首要前提是必須找得到江崎源的人,江崎源若是故意躲著不肯露麵,他再有本事也無計可施。
現在,這個男人傲慢地宣布,隻要他通過他的“遊戲考驗”,就給他一個“嘗試”的機會。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降穀零毫無真心地自語,丟開短訊不再回複。
再感到屈辱,此時的他也必須隱忍,為了達成最終的目的,哪怕要把時間耗費在遊戲上——
等等,為什麼又是遊戲?
反應了一秒,降穀警官的怒氣值猛地躥高一截。
不用說也猜得到,江崎源是故意的,過去偽裝成博士的源千穆領著三個臥底去遊戲廳,“順便”將臥底們虐出格鬥遊戲心理陰影,這回江崎源還想故技重施,編織出似曾相識的局,等著看深陷局中的他動搖。
那他必然不可能讓江崎源如願。
降穀零早不是當初那個十連敗後表情崩塌的安室透了,如今的他一百連敗也不會露出破綻——當然,隻是這麼一說,降穀零根本不認為自己會重蹈覆轍,再現當年的慘敗。
這些年他還是沒空玩遊戲,給他留下陰影的古早格鬥遊戲,倒是因為耿耿於懷,在那次任務結束後抽空狂練了幾個月,然而提升至無人能敵的水平後,能做對手的那個人就徹底消失了。
話說回來,這個……和數碼寶貝協同作戰的5V5對戰遊戲,總不會比對手是源千穆的格鬥遊戲更難。
這個遊戲的手機端版本沒有全息網遊版那麼高的自由度,玩家操縱的角色雖然也可以在大地圖中自由活動,自己參與進戰鬥,協助己方數碼寶貝,但能通過按鍵和搖杆實現的操作有限,玩家的脆皮角色更不耐打,通常都蹲在初始點遠程指揮。
降穀零沒玩過,可他看少年偵探團玩過。
數碼寶貝的招式和常見的進化路線,早在給江崎源當助手的第一天就記下了,他略微熟悉一下遊戲操作就能輕鬆上手。
“五次六連勝,用不了半天就能結束。”降穀零粗略計算完,表情稍鬆。
往常的清晨七點半,降穀零早已經收拾好了自己,吃完了早餐遛完了哈羅,出現在前往警察廳或者某個打工場所的路上。
可今天的降穀零一反常態,從七點半到八點半,他竟然在名為江崎源的惡意逼迫下,化壓力為遊戲動力,盤腿坐在床上一步沒挪。
“汪~汪汪!”
白色小狗抬腿扒上主人的床沿,毛茸茸的尾巴一陣猛搖,滴溜的眼珠裡大抵有主人今天怎麼還不出門的困惑。
主人在百忙中騰出一隻手,往跳到自己腿上的小狗頭頂敷衍一揉,隨即有如閃電般迅速收回,兩隻手都有用,忙到沒空說話。
哈羅迷惑地歪頭,眼裡倒映出主人放到十年前才可能有緣一見的粗糙模樣:
睡皺了的白體恤沒來得及換掉,下擺掀起了一個角,露出一半小麥色的緊實腹肌,頭頂和後腦都有金發翹起,下巴的胡茬冒出來了些許,鑒於本人還沒來得及去衛生間照鏡子,所以這點異常他也沒發現。
“嗷?汪嗷?”
全神貫注。
“嗷嗷?”
悉心畢力。
“汪、汪汪!”
“啊、抱歉哈羅,等我一下哦,最後一局,馬上——就好!”
事實證明,遊戲曆程中,每一句“馬上就好”都是假的。
愚蠢的人類欺騙了天真小狗狗的感情。
——半天怎麼都來得及,早上匹配得到人就先試一次,找一找手感。
降穀零本來是這麼想的。
然而,現實生活極其充實的公安警察,小看了大清早就在遊戲世界奮戰的網癮人士。
一開始的確很順利。
降穀零沒心情給自己認真取ID,直接隨機了一個,掃了一眼沒細看,大概沒問題,他就登入了遊戲。
也不需要找手感,隻要對江崎源的敵意還在,他的操作便會一次比一次絲滑。
十秒鐘上手,五分鐘第一局獲勝,隊友和遊戲方友情提供的臨時數碼寶貝夥伴紛紛驚呼牛逼,這位新人玩家眼睛不眨,拿出的全是純潔的數碼世界不該有的陰險戰術,普通人屬實鬥不過。
贏得太輕鬆了,降穀零看了看時間,覺得可以趁早上人少,先一鼓作氣贏上六次,把第一個人的視頻拿到手。
於是他一口氣贏了五局,總共用時25分鐘。
到了第六局,初步的勝利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