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蘭地最近春風得意。
他,一個黑衣組織普普通通中層乾部,除了為組織奉獻一切外心無大誌的少見正常人,在意想不到的重大人生轉折下,竟然走上了事業的新巔峰。
馬戲團的小動物不遠千裡來害他,他起初以為自己眼睛要爆了人要沒了,能做的隻有給自己選塊好墓碑,把最後的任務做好了,到點了乖乖自己躺。
結!果!
他!活!了!
不僅活了,在心中無比崇高的Gin大人甚至親臨醫院,關心了一句他的身體,連他帶的新人都破天荒地關心了十句。
白蘭地感動的眼淚嘩啦啦地流。
這一瞬間他原諒了馬戲團,原諒了蜘蛛人,感謝他們帶給他的折磨,他才能突破自我,重獲新生,並且得到Gin大人真正意義上的賞識,以及咬字清晰情真意切的那句誇獎——白·蘭·地,你·好·得·很。
Gin大人說得對!啊其實他也沒有那麼優秀……哦對了,為了不讓大腦神經受影響,日後繼續以完美的狀態為組織獻身,他做手術拒絕打麻藥!不就是挖一挖肉麼,小問題!
“Gin大人,請見證我堅毅火熱的決心——”
“……白蘭地大人,不用再強調第十遍了,那位大人吩咐過不用給您注射麻藥。”
白蘭地:“?”
沉思了一秒,白蘭地恍然大悟,頓時更感動了:“身為乾部,必須時刻保持清醒,這麼小的細節大人都為我考慮到了,大人是真的關心我啊!”
醫生:“……”
Gin大人的意思大概不是白蘭地大人以為的那樣,但醫生不敢說。
自覺掌握了“真相”的白蘭地躺在病床上,除了感慨自己的幸運和Gin大人的仁慈外,更多時間都在隔空感謝格蘭多納。
多虧了實力超群,重點是生命力尤其頑強的新人,他終於可以驕傲地踹開“新人殺手”這個帶詛咒的垃圾外號,宣布自己給組織挖掘出了能把赤井秀一按在地上錘的超級狙擊手,他和沒被他克死的格蘭多納會加油為組織發光發熱。
白蘭地隻在醫院躺了幾天,手當然還沒痊愈,但他已經躺不下去了,迫不及待要出院大放光芒。
一個勁往長野跑的鐵頭小動物基本抓完了,頂頭上司的私家密照沒有外傳,他順利守護住了組織的尊嚴和Gin大人的威嚴。
這事兒卻還沒完,白蘭地秉承斬草要除根的宗旨,不把握有上司照片的馬戲團整個掀翻他就沒法安心,一出院就重拾之前熬夜乾活的勤勞,積極向Gin大人自薦,他願意帶領手下徹查動物園組織,將熱衷耍雜技的馬戲團連根拔起一個不落……
“這個任務交給你去辦。”
小心謹慎又帶慷慨的開場白還沒完,Gin大人冷冰冰的語句便猶如巨大的驚喜,砸了白蘭地一臉。
白蘭地:“?”
白蘭地:“!!!”
他和Gin大人,這是心有靈犀啊!!!
他這邊還沒開口,大人就主動將絞殺動物園黨羽的任務交給了他……果然,他抓遍長野小動物,千裡追殺蜘蛛人的功勞深深印在了大人的眼裡,大人願意再給他一次表現自己的機會!
男人瞬間紅光滿麵,立在沒有表情的銀發上司麵前,賭咒發誓他一定完美完成任務,隻要小醜們往酒店裡麵一鑽,他立馬帶人點火把酒店炸上天——
頂頭上司除了冷漠隻見忍耐的臉色驟然變了。
森冷的綠瞳緩緩轉來,Gin大人看他的眼神,莫名像是在俯視一團礙眼卻不可回收的垃圾。
大人言簡意賅:“你敢。”
白蘭地懵逼著抖了抖,小聲試探:“我、不敢?”
“人先不要殺,全部抓住帶回來。”不敢是正確答案,於是Gin大人無視他繼續說。
白蘭地習慣性聯係上下文舉一反三:“好的大人,除目標群體外全部滅口,我這次絕對會處理得乾淨迅速,不給條子跑來搗亂的機會。”
“……”
Gin大人冷冷地看著他,他茫然地看著Gin大人,大人的左手伸進了大衣口袋。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算了算了算了,你的血壓哇冷靜哇大哥!”
突然冒出了一個尖細又煩人的聲音,吵到了白蘭地的耳朵不提,白蘭地下意識望向噪音來源——Gin大人的手機,神情頓時驚悚萬分。
他好像又猝然發現了一個不該知道的秘密。
Gin大人居然悄悄養了一隻,據說隻有“純潔的心靈”才能得到的數碼寶貝。
白蘭地思考了三秒人生。
…………不愧是Gin大人!連數碼寶貝都能征服,人格魅力簡直絕了啊!
忙著發自肺腑驚歎,白蘭地沒注意到Gin大人的深呼吸,大人他在榨乾自己寥寥無幾的耐心,強行忍耐一個早就該一槍崩了的傻逼。
“盯著那些亂跑的蟲子。沒讓你做的事情,不要擅作主張。”
“是!”
大人沒有對他解釋為什麼,當然也不需要解釋,睿智的大人自有理由,白蘭地完全沒意見,他隻知道聽令行事。
不過,任務上他絕不敢指手畫腳,某些(正常情況下)不重要的小細節,膽子肥了一點點的白蘭地還是敢提的。
“大人,這次行動我想申請帶一個新人。”
白蘭地有直接調動新人的權限,但出於對Gin大人的尊重,他特意事先詢問:“他本身的實力就非常過硬,心理素質也不錯,我想讓他多參與幾次任務,多練練手,肯定很快就能獨當一麵……”
他剛說到“新人”兩個字,已經把目光挪開的銀發男人微頓,再度轉首看來,意義不明地重複:“新、人。”
“是的大人,您或許對那個新人有點印象,就是前不久立功的——”
“Glendronach!”
白蘭地歡快地說出目前最看好的潛力新人的代號。
他覺得格蘭多納是他的福星,和新人搭檔很有安全感,要是可以,他走到哪兒就想把格蘭多納帶到哪兒,在Gin大人麵前更是大力鼓吹:“而且我們在上次行動裡已經培養出了默契,他給我搭檔,我感覺非常舒適,非常順手,任務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Gin大人:“…………”
“算了吧大哥,大哥大哥大哥算了算了!”
“……滾!”
“好的大哥!”
“好的大人!”
白蘭地和大人手機裡的小惡魔獸同時應道,不問原因便要乖乖滾蛋。
然而,最後的結果是小惡魔獸嫉妒哭了,白蘭地笑了。
因為隻有白蘭地又被Gin大人叫了回來,予以最緊要的囑咐。
囑咐隻有一句話:“不·要·給·我·靠·近·會·場·半·步。”
若非Gin大人回了東京忙上加忙,特意提前給他打了預防針的BOSS又想自己玩耍,他會二話不說讓白蘭地滾回長野,自己親自帶人收拾膽敢把BOSS當目標的不長眼蟲子。
蟲子是BOSS找來當玩具的?這不重要,Gin隻看結果,蟲子們敢來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可現實很殘酷,為BOSS掃清障礙的重要角色,被BOSS指定給了白蘭地這個蠢貨,Gin對蠢貨縱有千八百個不放心,也不會讓自己的憂慮影響BOSS的好心情。
既然結果無法改變,Gin就簡單粗暴地堵上漏洞,把安全度堆到能讓自己勉強放心的程度。
他把留守東京且沒有任務在身的精英人員都丟給了白蘭地,配備組織內部研發的新型武器,隻要白蘭地不要腦子又抽一次風,帶著這個配置炸完警視廳再炸警察廳都沒問題。
然而白蘭地腦子會不會抽風,連白蘭地本人都沒法確定,更不用說Gin了。
白蘭地,就是此次行動中最具威脅的不定時炸彈,天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爆。
Gin本是絕不會允許炸彈在BOSS身周千米範圍內飛舞,更彆說這個炸彈還有公然把BOSS掛車頂狙擊,險些連自己帶BOSS被條子擊斃的前科。
於是又繞回來了。
BOSS說白蘭地很不錯,可以為自己的娛樂增磚添瓦,還讓他放一百個心,保證這次不會再讓他半夜驚醒。
看貝爾摩德那女人隻對BOSS說多穿點彆著涼,半點不擔心的樣子,Gin姑且信了。
但對白蘭地的防範措施還是得有。
BOSS表示自己就在會場內活動,那麼白蘭地就得滾遠點。
這蠢貨拐帶BOSS之心不死,竟還有膽量執著於讓BOSS給自己打下手,Gin不想今晚睡到一半,就被數碼寶貝叫起來告知,BOSS追逐完狙擊手的夢想,又和白蘭地出現在匪夷所思的地方,追逐新的夢想。
BOSS當然可以追逐夢想,白蘭地必須死,再出哪怕半點亂子,即使白蘭地得了BOSS青睞,Gin也會毫不猶豫把他捏死。
白蘭地是死是活,就看今晚。
組織二把手要在十點前趕完死亡工作量,百忙中仍分出心神不斷複盤,確認精挑細選的人手裡沒混進臥底,白蘭地出發時精神正常,照例叮囑他早睡的BOSS身體狀況良好。
理論上行動必然萬無一失,Gin卻還是有種莫名不祥的預感。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這種感覺就像回到了當初,赤井秀一蒙蔽了他和貝爾摩德,大搖大擺混進了地下研究所——
Gin懷疑BOSS要出事,可他沒有證據。
他的眼皮沒來由地跳了幾下,還是不放心,便抽空向今晚最不放心的炸彈確認:“情況如何?”
“大人請放心!我就在監控室盯著除會場外的每個角落,一切正常。”
白蘭地緊急把翹到桌上的腿放下,鄭重地起立回話。
白蘭地帶著數量遠超預計的一隊精英趕到封鎖地點,以他普普通通泯然於眾的思維邏輯,直接把樓炸了是最優選,省事又輕鬆,大家都喜歡。
可惜這次不能炸,他們隻好腳踏實地,迅速且低調地放倒了酒店的部分保安和賓客自帶的部分保鏢。
之所以是“部分”,當然是因為缺的那部分被提前混入酒店的雜耍人員搶先了,黑衣組織的精英們見怪不怪,開始和小醜們玩捉貓貓。
白蘭地吃過蜘蛛人的虧,來時就跟手下們強調過,要對付的這群小醜會些稀奇古怪的伎倆,如果走幾步發現自己飛起來了,再走幾步看到樓塌了,眨眼又瞧見超乎常理的景象,都穩住彆慌,乾就對了,重點是不要給他丟臉。
還好,這次Gin大人撥給他的手下比上次的水平更高,心理素質更強,進門目睹超自然現象,真正做到了山崩地裂也佁然不動,妖魔鬼怪不如頂頭二把手嚇人。
己方實力倍增,敵方人數倒是也倍增了,但平均水平卻斷崖式下跌,比白蘭地和新人後輩千裡追殺的蜘蛛人弱了不止半點。
白蘭地不知道自家BOSS有掛在身,開場便把敵方削得隻剩一層血皮,削完砸了敵方的碗,還要把倒黴蛋們做成菜,不講武德黑心大反派實至名歸。
隻看事件表麵,白蘭地微妙地又被冒犯到了。
馬戲團怎麼回事。
這些菜雞玩意兒氣勢洶洶跑過來,他還以為牛逼得要翻天,結果就這?
先頭派來的那隻傲慢蜘蛛,難道已經是馬戲團裡的最牛逼的了麼?
會玩火的憋半天噴出個頂多能點煙的火苗,一傻子手舞足蹈似是要放大招,大招沒放出來,先被沒耐心的黑衣人懟臉打暈了,再看另外幾邊——
“全是垃圾,簡直瞎了老子的眼。”
白蘭地懷疑馬戲團讓這群臭魚爛蝦傾巢出動跑來送菜,怕不是看不起他們黑衣組織。
敵人強他不爽,敵人弱他頗感不滿,倒沒到神經斷裂的地步,所以白蘭地現在還處於正常狀態。
堅持再掃了幾眼,他皺著眉從包裡摸出一瓶眼藥水,輪流給自己兩隻眼點上。
得到眼藥水的治愈,男人感覺自己灰黑色的眼睛恢複了明亮,可以重新盯回掛滿一麵牆的監控屏了。
待在監控室統籌全場的任務很適合他,因為他的眼神很好。
不管發現自己成為甕中鱉的敵人是逃是戰,是躲是藏,白蘭地漫不經心的視線劃過了無數隨時變化的畫麵,隻要畫麵中有一絲異動,他都能精準地找到鬼鬼祟祟的蟲子,拿起對講機通知手下去解決。
“簡單,太簡單,根本沒有一點成就感啊。”
白蘭地打著哈欠。
帶著拚命的心來,結果敵方不給力,重回不急不緩工作狀態的男人居然有點不習慣,要知道,他以前摸魚帶新人的時候,也沒悠閒成這樣啊。
“我才恢複三年前的狀態沒幾天就懈怠了……不對,不是我的錯,是馬戲團的錯。”
白蘭地眉頭一蹙,對馬戲團的不滿頓時翻倍:“這些白癡……想用自己的怠惰腐朽我的意誌,瓦解我為組織賣命的決心!”
理智崩裂進度條悄無聲息增加了一厘米。
白蘭地及時洞察了馬戲團的陰謀,驚覺其用心險惡之時,他陡然陷入了深沉反思。
過去的他,膚淺地把為組織奉獻生命的口號掛在嘴裡,實際上並未落實,隻渾渾噩噩混著日子,不出任務就是喝酒,聊天,做SPA——這種得過且過安於享樂的活法,對得起Gin大人和無緣得見的那位先生的重視栽培嗎?
當然對不起!
白蘭地醒悟過來,刹那間羞愧萬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就算沒有該死的臥底來卷他,他也要自己卷起來!
偶爾瞥幾眼監控,白蘭地在監控室分心思索著,除了瘋狂做任務以外,自己應該如何實現人生的價值,為組織積極奉獻。
尋找目標似乎很簡單,但對一條沒有大誌向,正事之外基本懶得動腦子思考的鹹魚乾部來說,著實有點困難。
直到Gin大人的慰問電話打來,白蘭地都沒能想出一個靠譜的主意。
回答完問題,恭敬地掛了電話,Gin大人冷酷的嗓音仍在腦中回蕩,仿佛一個現成的提示——哦!白蘭地想到了!
Gin大人的辛苦和黑眼圈,他們這些手下多年來有目共睹,雖然最近黑眼圈離奇消失了,但大人的辛苦始終在那裡,不離不棄。
白蘭地決定用更實在的方式為Gin大人分憂。
這個靈感的來源,是在他掛斷電話的那一瞬,剛好出現在其中一塊不顯眼的監控屏上。
看清情形時,白蘭地的眼神變了又變。
先是閃過多疑的陰冷,找到說得通的解釋後釋然了一瞬,而後深灰瞳孔猛然收縮,震驚錯愕浮現而出,還有一點酸溜溜的痛。
他看到,自己曾經看好過的波本,背著一個人,從Gin大人禁止他靠近的會場裡出來,似是要往外走。
白蘭地的第一反應是懷疑,波本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行動名單上可沒有情報組乾部的名字,沒有合理的解釋,波本今天彆想走出這家酒店的門。
嗯?Gin大人好像是說過有人在會場內做事,讓他彆管……所以說,這個人指的就是波本?
邏輯上說得通,但沒有實證,白蘭地心中的懷疑並未全消——然後他就看到了打消他全部懷疑的另一個人。
波本背著的那個人,晃眼的紅頭發……等等,是組織出品根正苗深絕對不是臥底的新人標杆格蘭多納?!
盯著屏幕上的模糊人影,白蘭地呆滯了至少半分鐘。
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
為什麼Gin大人斷然無視了他想調格蘭多納過來的請求,為什麼情報組的波本會不打招呼突然冒出來……
原來,Gin大人早就安排了格蘭多納和波本組隊,並且讓他們越過他獨立行動!
白蘭地心中又酸又痛又麻,竟是被深深地傷害了。
英明的Gin大人如此安排自有目的,他沒有任何意見——可他還是被傷害到了!
都是波本的錯!
格蘭多納,是他好不容易【挖掘】出來,活蹦亂跳到最後沒被【克死】的幸運新人,他決定先下手呸、重點栽培綁給自己當搭檔的人選啊!
他用來洗刷過去“被詛咒的男人”恥辱的優秀搭檔,被波本跳出來搶了?!
格蘭多納這個沒良心的新人,腦袋瓜裡難道完全沒有可靠前輩白蘭地的身影嗎!竟然還真不帶猶豫地跟波本跑了!
白蘭地雙拳緊握,咬牙切齒錘上了操作台:“波·本!格·蘭·多·納!”
大抵用力過猛,錘壞了幾個按鍵加一根理智神經,黑了幾塊屏,不過問題不大。
白蘭地緩緩起身,走出了監控室。
不要誤會,他不至於為這點小事就無能狂怒,出去這一趟,也不是去找波本和格蘭多納質問的。
他從波本那裡得到了靈感,明悟了自己應當如何創造新的價值。
幾年前,白蘭地和波本合作過一次任務,蹭到了偽裝成服務生的波本做的三明治,三明治入口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什麼叫做“幸福”。
——拿到三明治的配方,用神奇的三明治治愈Gin大人的疲憊,多好的主意!
白蘭地隻想找波本要三明治配方,除此沒有彆的打算。
隻不過……
在下樓去找波本前,步伐略顯飄忽的男人晃了晃,突兀拐進隔壁房間,薅開杵在廣播台前麵礙事的屍體,放了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