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坐在裡麵的那位……
憑借偵探的直覺,江戶川柯南在驚鴻一瞥中,就下意識地留意上了門後的中年男子。
隻看臉沒有多少辨識度,五官的組合有些刻薄,與親切的表情甚至略顯不搭,但他第一時間便記住了黑發男人的眼睛。
極其美麗的藍,清澈而靈動,又仿佛有無數秘密隱沒在浩瀚的海色之下。
如此漂亮的一雙眼睛,與這樣平凡的一張臉,這樣隨意不乏邋遢的形象……怎麼看怎麼不兼容,充斥著突兀之感。
江戶川柯南在一瞬間內想了這麼多,其後沒有機會讓他再看,先前開門而入的人覺察到門外有人停留,冰冷的視線立時投來。
“……!!!”
冷不防被刺骨寒意籠罩,江戶川柯南瞳孔猛一收縮。
他的DNA也在震顫,一個名字幾乎是瞬時浮現在腦海,調動全身的危機感做出偽裝反應。
——Gin!
這個男人怎麼會出現在……啊咧不對?這個人是?!
名偵探如遭雷擊,與麵無表情的粉色襯衫銀色馬尾男子僵硬對視。
一時竟說不出偶遇跟Gin撞色的男人震撼,還是與Gin撞色的男人的豹紋墨鏡和粉紅花襯衫更震撼。
宕機0.1秒的江戶川柯南恍然,還用說嗎,那必然是兩者都不叫啊!他根本不需要震撼。
隻是跟Gin撞了配色,這個偶遇到的銀發男子必然不是Gin,不過是一個一般通過路人罷了。
因為Gin——不可能戴豹紋墨鏡!穿粉色襯衫!更不可能拋棄他去遊樂園坐雲霄飛車都不樂意換的黑風衣和黑禮帽,分開劉海露出額頭,再紮一個時尚感倍增的高馬尾!變成一個年輕靚麗的大帥哥!
江戶川柯南以他對黑衣組織二把手淺層卻直擊重點的了解做出判斷,雖然也要考慮到偽裝身份的情況,但這種事……涉及到性格和原則問題,要分人。
出於某些目的,需要做超越審美打破原則的裝扮——Gin一看就不可能接受,但赤井先生就非常有可能。
……啊不對,赤井先生是毫無接受障礙,已經欣然行動了。
粉紅襯衫男子俯視了外麵的小學生一眼,就冷漠地關上了門。
江戶川柯南莫名鬆了口氣,理智判斷對方和Gin沒關係是一回事,再多看幾眼,心靈還是會受到衝擊的。
當然,僅憑主觀分析還不夠穩當,作為踏實求證的偵探,他還有高效有力的確認手段。
“灰原,你剛才路過那個包廂時,有什麼不正常的反應嗎?”名偵探悄悄谘詢小夥伴。
全副武裝的人形酒廠雷達直接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江戶川柯南放心了,小夥伴還有心情鄙視他,說明那個男人更不可能是Gin,換成Gin本人在這裡,灰原隔了幾百米可能就會臉色大變。
也是,赤井先生和安室先生這個靠譜中透著離譜的計劃,能引來貝爾摩德就不錯了,身為掌有黑衣組織實權的二把手,Gin不辭辛苦親自出動抓捕雪莉的概率極小,甚至可以說不可能。
灰原哀本應丟下把她當工具人使的笨蛋偵探,加快腳步走進包廂,儘量減少把自己暴露在外的時間,可她的腳步不知為何頓了頓,忍不住往後回望了一眼。
並非全無反應,隻是因為觀感太複雜,灰原哀思索片刻,還是沒有說出口。
方才仿佛感應到了,讓她恐懼……但又無比吸引她駐足的氣息。
排斥開血與殺氣混雜的危機感,占據主導的,竟是最不應當在這裡出現的【安全感】,大抵可概括為,車炸了人飛了她都不會有事那種安然。
灰原哀百思不得其解,隻當是這輛列車上有一個貝爾摩德,危機感來源於她,安全感隻能來自秀哥、波本和江戶川了。
在靠譜與離譜間橫跳的秀哥這次靠不靠譜,看秀哥極其不順眼的波本會不會背刺,江戶川有沒有可能鬨出幺蛾子——天知道,反正她確定自己肯定會倒黴。
灰原哀隻能安慰自己,好歹他們這邊是多方出動針對敵方一人,安全感碾壓危機感……也合情合理。
目光不著痕跡從後方的包廂門收回,茶發女孩壓下心頭沒道理的一絲不舍,把帽簷又往下壓了壓,匆匆跟上了博士他們的腳步。
她不知道,自己就這麼和心心念念的千穆哥擦肩而過。
另一節車廂內。
“我的情報沒有錯,雪莉就在這輛列車上。”
金發男人語氣淡淡道。
近一周過去,男人臉上的淤青已全部散去,穿的還是那夜與“江崎源”一起行動時的那一身,神色和簡練的作風都更符合波本的人設。
隻不過,在始終看不透想法的金發女人麵前,他的態度明顯要比過去的幾次交集時更慎重,像是在最緊繃時被壓住的弦。
“是,我看到了。”女人漫不經心地輕飲一口咖啡,將小巧的咖啡杯放在桌麵,看向波本的神情似笑非笑,“看來我之前的判斷有一些小小的失誤,不過沒關係,現在糾正過來也足夠。”
“讓膽小的雪莉這麼乾脆地現身可不容易,在邀功之前,你先直說你做了什麼吧,波本。”
“啊,雖然很想彰顯我耗費了多少苦心才完成任務,但非要誇大反而很麻煩,隻能說,靠的是意外的運氣呢。”
進入波本模式的降穀零也用捉摸不透的語氣回道:“我無意間發現,這個女人在我打工的網咖附近露了臉,像是在找什麼人,順勢追捕過去,小小地嚇唬一下,不就成現在這方寸大亂的模樣了麼。”
“那你的運氣還真不錯啊,不過,我記得沒有人給你詳細的資料,你拿的什麼嚇唬她?”
“哧,原來你也知道我到底缺了多少信息。行吧,套取情報的那一套,匆忙逃走的叛徒總有在意的人,隨便暗示幾句就行了,應該不需要我多解釋吧。”
波本鋒銳的目光直視前方,嘴角輕扯:“當然了,我也不能完全確定,但我認為這不能算作我的失誤,在情報缺失的情況下,找你協助合情合理。”
“嗯哼。”貝爾摩德輕哼,似是信了波本這暗藏不滿的說辭。
“所以,這就是你找到的雪莉。”
“沒錯。”
“你覺得像麼?”
“我覺得一模一樣。”
“唔……目測身高一米八八,風衣下全是肌肉的雪莉。”
貝爾摩德的笑容不變,語速不改,誇讚仿若發自內心:“波本,你確實——相當厲害。”
波本聽出了她深含不善的重音,竟然還有膽淡然反問:“臉難道不是一模一樣?”
“嗬嗬,的確。”
“我沒見過雪莉,隻能確認到這一步,最後的分辨自然要歸你。”
聽,多麼理直氣壯啊。
貝爾摩德耗儘影後的職業素養來抑製殺氣:“嗬嗬,確實。”
天知道她有多想端起咖啡附送子彈,一起扣在這隻厚顏無恥的黑皮警犬臉上。
得了BOSS偏愛還不識好歹的降穀零,還有那個頂上雪莉的臉就敢四處招搖撞騙的FBI老鼠……
——想先把她當瞎子忽悠,再齊心協力把千穆氣死。
這兩個混蛋小算盤打得倒是挺精。
在他們的視角,貝爾摩德並不知曉ATPX4869有極小概率會導致返老還童,她可能有所對灰原哀有所懷疑,但沒有絕對的把握。
他們還深信,就憑降穀零至今沒有在東京灣沉底,貝爾摩德絕對不知道源千穆和他冤種同期們的恩怨情仇,隻知道源千穆和雪莉兄妹情深。
隨口捏造一個“雪莉在江崎源的網咖附近徘徊”,就能增加謊言的真實性,將貝爾摩德的目光從灰原哀身上轉移,畢竟成年版的雪莉在這裡,比容貌相似的小學生更可疑。
至於雪莉為什麼會變成一米八八美少女臉壯漢?
誰知道中途發生了什麼呢,關沒見過雪莉全身的波本什麼事。
波本隻知道臉一模一樣,為什麼彆來問他,就是這麼厚臉皮不講道理,一腳把問題踢給貝爾摩德自己解決。
貝爾摩德都要忍不住冷笑出聲了。
想得挺美的啊,用雪莉做誘餌,打的是抓住她,逼問千穆下落的主意吧,這兩隻狼狗倒是救BOSS心切——迫不及待想把黑衣組織BOSS……從他最信任的二把手和他最寵愛的女人手心裡搶走,為此不惜賭命放手一搏。
也不想想BOSS看到這個肌肉雪莉時,會不會氣急攻心再折半個月壽。
貝爾摩德慶幸,自己替千穆先來瞧瞧情況的選擇太正確了。
她絕不允許肌肉雪莉出現在BOSS的視野範圍內。
“好了,也許是雪莉逃走後受了刺激,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巨變,原因我現在不關心,當麵見了再說。”女人肉眼可見敷衍了起來,“按照計劃,你先把上車後就消失了的雪莉找出來,找到了再叫我,現在你可以滾了,波本。”
“……”
波本抬眼掃到貝爾摩德不耐煩的神色,再有槍口從手包縫隙中露出,毫不掩飾地對準了他。
貝爾摩德的反應在意料之中,對他不放鬆的提防且不提,女人對抓捕雪莉的事情偶爾上心,大部分時間毫不在意,之前親自出動搜尋雪莉的行蹤,更像是一時心血來潮逗弄膽怯的小動物,她要是突然認真了起來,反而奇怪。
他感到奇怪——乃至於不安的是,貝爾摩德直到現在,還未對他提半句“那件事”。
貝爾摩德冷下的目光傾斜,似是捕獲到金發男人故意外露的疑慮。
她眨眼間換了一個表情,帶起充滿嘲諷的笑靨:“還不舍得告辭,是想對我道謝嗎?”
“沒想到你竟然會有感恩之心呢,也對,雖然沒這個打算,但我的確救了你一命哦。”
“關於這件事,十分感謝。”波本緩緩道,隻有他自己知曉自己的真實心情,“我為我的莽撞道歉,在那之前實在沒想到,江崎先生也是……”
“嗯,你懷疑他接近你另有目的,所以出於謹慎,才將他帶走審訊,結果沒審出個所以然,就差點被憤怒的他給殺掉——要不是我及時找過來,犯下大錯的你,就變成一具屍體了呢。”
貝爾摩德放在桌麵下的手指輕動,抑製著手撕波本的衝動,她陰陽怪氣地編著故事。
“……”
波本好似知錯般沉默,心卻仿佛在油鍋中煎熬。
千穆究竟付出了多少艱辛,才讓貝爾摩德相信了這個牽強的解釋?
不,貝爾摩德很可能並沒有相信,此刻仍在試探。
她冰涼的視線在他麵上停頓片許,仿若毒蛇纏繞上來,隻要被她尋找到一絲破綻,兩人皆會萬劫不複。
“那麼,江崎先生現在……”
“你還能站在我麵前呼吸,說明他沒興趣再收拾你,閉嘴慶幸就行了。至於他的身份,不是你能知道的。”
真相其實是,波本還能呼吸全靠走後門,貝爾摩德想及此處,耐性一秒清零,語氣迅速生硬,殺氣即將失控飆升,落在波本眼裡,就成了她極度懷疑自己和千穆的證據。
波本識趣地飛快消失了,還給深呼吸的女人暫時清新的世界。
貝爾摩德果斷拎著包起身,不管警犬們待會兒準備怎麼找死,她要先去隔壁包廂洗眼睛轉換心情。
“叩叩。”
停在一號車廂A室的門前,女人輕敲房門,動作與神情同時溫柔了數倍,跟在波本麵前時全然不是一個畫風。
隔著門扉,隱約聽到了格外輕快的笑聲,足以證明笑出聲的人身心舒暢。
貝爾摩德也不禁露出輕鬆的微笑,周身陰翳一掃而空,她轉動門把手,不用等裡麵的人回答,便推門走進包廂。
“我就知道你們能聊得愉快,說到哪裡啦,我有來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