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警校不遠的藤原老師家,在某六個人徹底混熟的那半年裡,出場率相當之高,僅次於幾乎每天都會在武道館上演的冷酷無情大外刈。
直到畢業前,藤原老師家的鑰匙一直擱在伊達航身上,在他們每周隻有一天的休息時間裡,假設沒有遇到諸如研二和零飆車抓完犯人被交警抓了/班長在便利店買飯團結果偶遇劫匪/卷毛手癢拆了教學用具被教官罰休息日打掃浴室……等等突發事件,他們基本都會往老師家跑。
諸伏景光是除源千穆以外,被卷入以上(大概可以說自作自受的)倒黴事件次數最少的人,因為他還有彆的事要做,跟活力十足幼馴染一起行動的時間減少了。
他對老師家的高效抽油煙機和全套廚具情有獨鐘,不過,他更感興趣的是自帶食材借用廚房,使出渾身解數,給在警校吃得不好的源千穆同學加餐。
諸伏景光始終在默默觀察小夥伴——的一日三餐食材搭配。
放養望去全是清湯寡水,蔬菜湯上飄著一兩滴可憐兮兮的油星,正兒八經炒煮出來的配菜裡能有幾片葷的嗎?不說肉的占比有多慘不忍睹,小夥伴習慣了的吃食裡,好像連佐料都沒怎麼放,他的食量甚至隻有坐隔壁的同學的一半……有時候還不到。
這般慘狀,任何一個口味正常的人看了都啞然,更何況他們還是一群白天訓練量極大,必須瘋狂補充能量蛋白質的如狼似虎警校生,誰看誰潸然淚下。
自覺擔起喂貓重任的景毅然站出來了,一開始他要想方設法健康喂貓,還要連著其他五個嘴刁還愛糟蹋廚房的壯漢一起喂,實在有些忙不過來。
還好,等點滿廚藝天賦的零在他手下迅速學成出師以後,有兩個手藝不錯的投喂大師同時努力,壓力頓時小了許多。
很難說畢業後,已經成為社會棟梁的警官們回首青蔥的學習時光,對四室二廳躍層帶樓頂花園的藤原老師家的懷念,有多少是奔著周周換花樣的美食去的。
某些人前不久還念叨著很想故地重遊,要是約不到藤原老師和鬼塚教官出來一聚,大家轉戰至班長貢獻出來的新據點,再弄一場燒烤聚會也不錯,想法很美好,就等著剛升職的降穀長官什麼時候休假,在夏威夷度假的源老板什麼時候回來了。
結果萬萬沒想到,不用等,他們四個提前與平行世界版零和千穆碰上頭,熱熱鬨鬨駐紮藤原老師家,一定程度上可以算“重溫經典”。
“我們有豐富的住豪宅經驗,保證小心借住,不會給您造成財物損失。”
不管這裡是不是夢,態度很重要,伊達航進門時就向“藤原老師”嚴肅擔保,欠債的錯誤他們絕不再犯,真正的問題到了地方才想起來:“咳,我們可能比較……鬨騰,屋裡的空間可能還是小了點,您家裡還有多的被褥嗎?我晚上睡沙發。”
以前他們沒在藤原老師家留過宿,畢竟到點就要滾回宿舍睡單人間,如今來了才發現,房間還是有點不夠用。
理論上擠擠就行,都是不拘小節的大男人,還是多年摯友,誰都不嫌棄誰——但具體怎麼擠也是個講究。
首先房子是人藤原老師的,總不能讓是長輩的主人家跟他們擠著吧?必須單獨算一個房間。
需要額外一提的是,在這裡,眾人不管有沒有從藤原老師和“千穆”的互動中發覺異樣,他們都一致忽略了憑空出現的藤原老師為什麼要跟他們一起行動的問題。
——好了然後,千穆總得單獨住一間吧?
雖然以“千穆”糟糕得簡直看不下去的狀態,讓他單獨住大家反而很不放心,但直覺告訴他們,能連耍賴帶壓迫讓他同意住下來不走就很不錯了,非得往他房間裡塞一個人,從早到晚坐床邊緊張地盯著他,必然會起反效果,隻能忍痛放他自己待著。
四去二,現在隻剩下兩個客房。
雖說零也是一幅萎靡不振的樣子,但他的問題顯然沒“千穆”那麼大,諸伏景光主動說跟他擠一擠,竹馬和竹馬剛好私下聊聊天,隔壁的房間也就交給另一組幼馴染,方便腦洞巨大小機靈和急躁直接行動派湊一塊兒嘀咕商量正事。
塊頭最大的老大哥伊達航不介意去睡沙發,反正兩個客廳都有沙發,寬敞舒適程度不亞於席夢思大床,他還能挑挑揀揀看哪張沙發睡著更舒服。
他剛說完,“藤原老師”正要回答,小機靈研二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回來,突然瞥見不知怎麼又開始發呆的零,眉頭一皺一鬆,他想試試另辟蹊徑。
“零。”
“……嗯?什麼?”
“我跟你說,你記錯了。”萩原研二正色直視零,“藤原老師家其實不是四室,是五室,趕緊的想象一個五室二廳出來。”
零:“?”
零覺得自己可能記混了彆的事情,但這個四室二廳絕對沒記錯:“就是四室,你才記錯了吧?”
“不!五室!”
“不對,就是四室!”
“五……”
“四室,肯定沒錯……呃,研二,你到底想乾嘛?”
“軸得一比,不愧是你降穀零。”萩原研二發出虛弱的聲音,搖搖晃晃走開,一頭撞扭頭掩麵的鬆田陣平背上,“靠改變做夢的人的潛意識走捷徑的計劃大失敗,不應該啊,明明電影裡就是這麼演的,不好好利用上簡直浪費……”
“——等等!降穀零你先跟我們說實話,你知道自己現在正在做夢嗎?!”
零回給了他們一個稍顯嚴肅,但依舊很疑惑的表情:“說什麼實話?你們倒是直接問啊。”
“…………”
“又完了,是真的傻了。”萩原研二總結。
鬆田陣平把剛放下的手重新抬起,轉而狂按脹痛的太陽穴:“傻肯定傻了,但大概不全是這個原因,他的反應有點像關鍵詞屏蔽?總之,應該是沒聽見,潛意識發現了所處環境的問題,但被有意地模糊了……”
剛進來不到半天,真相就被猜了個大概。
其實這時候他們該看向板上釘釘的幕後黑手“千穆”,根本不用猜了,零會被關在夢境世界,還變成這幅遲鈍憔悴的德行,必然是源千穆乾的——用的又是黑衣組織藏起來的哪門子黑科技?
但是,要用什麼樣的目光去看呢?總不可能是責怪。
他們不知道這個世界具體發生了什麼,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兩個人是在互相傷害,天知道到底是誰傷害誰更多。
……再急於挖掘更深的真相,此刻也要耐住性子。
零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問他發生了什麼等於沒問,“千穆”就像一塊破碎的脆玻璃,邊緣鋒利,輕碰一下,碰的人要見血,他自己也要碎,稀裡糊塗被卷進來的他們四人不甘旁觀,就隻能先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了。
所以,該看的時候,不忍看也得往那邊看。
幕後黑手被“藤原老師”推進屋後,還是安靜得好似沒有半分生氣。
“藤原老師”把除了“他”誰都不讓碰的BOSS扶起來,慢慢挪到就近的沙發上。
BOSS全程依舊一臉冷漠,他身上蓋了一張諸伏景光從房間衣櫃裡翻出來,由“藤原老師”動手給他披的毯子,所坐的位置,沙發墊幾乎沒怎麼下陷,可見體重已經削減到相當駭人的程度。
“藤原老師”和千穆的關係,比他們以為的還要好很多。
淪為背景板的警犬們收獲新情報,難免有點心酸,多少年沒受過這待遇,怎麼就又得重頭再來了呢。
不過,萩原研二和鬆田陣平勾著肩在一旁瞅了半天,又驚喜地從BOSS身上抓到了幾分“源千穆”的殘留痕跡,姑且能聊以慰藉。
隻要是源千穆,某些被摯友們腹誹為“雞毛”的習慣,人怎麼變它們都根深蒂固,很難消失。
他坐沙發永遠隻坐中間,如果坐不了戰略地位最高的中間,絕不會硬跟不識趣的人擠,哪裡有獨座他就占哪裡。
諸伏景光進來取了毯子,就熟練地鑽進廚房燒水去了。
他給大家端過來的熱水都一樣,隻有給BOSS的那一杯刻意控製了溫度,完美介於自家千穆喝習慣了的區間。
但杯子到了BOSS麵前。
BOSS(麵無表情):“……”
即使嘴唇乾裂,明顯缺水嚴重,他就是不接。
“為什麼?我試過了,水溫一定沒問題!”不敢相信經驗受挫的景大受打擊。
“藤原老師”過來,接過杯子的同時摸了摸杯壁:“有些燙了,有專門給他用的餐具,杯子放在另一個櫥櫃裡的,我去換一下。”
等“他”換了個更好看、看著也更貴的茶杯,倒好溫水端過來,BOSS終於從毛毯下伸出一隻手,接過杯子,淺淺地抿了半口。
無視異世界四人組是單獨的一碼事,水是必要的補充能源,缺水導致身體不適的感覺十分難受,身處夢裡也一樣,在與生存相關的事情上,BOSS是不會委屈自己的。
“唉,沒變啊……”
除了為自己的失誤黯然神傷的景,他沒良心的同夥們見此,都欣慰地暗自點了點頭,味兒對了,果然世界易換本性難移。
“對了。”
“藤原老師”和伊達航的對話方才被打了個岔,此時照顧好了BOSS,自然重新接上:“有多的被褥,不過不用擔心,房間是夠的,我住在樓下,不跟你們年輕人擠。”
“誒?您在樓下也……”
“哈哈哈,是的,樓下正對著的那一套房子也是我的。”僅作為幻覺存在的乾瘦男人微微一笑,“以前有空閒的時候,我也會回來小住一會兒,聽到你們在樓上說說笑笑,十分熱鬨……沒有,怎麼會吵到我,我聽了心裡也高興,你們儘管玩自己的,我就是不想打擾你們,才沒告訴你們這事兒。”
這就是包括零在內的五人都不知道,或許隻有一個人知道,當時卻當做沒發現的往事了。
當這一夥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們勾肩搭背著湧進屋內,先後在客廳和廚房製造出砰砰咚咚的聲響,最後一窩蜂跑到頂樓,趁著陽光明媚儘情玩鬨時,他們放在哪兒都顯得喧嘩的大呼小叫會悠悠傳到樓下,正好被坐在陽台等候的男人、不,女人聽到。
女人從不覺得樓上的噪音有多吵鬨——事實上確實很吵,不過她是故意等在這裡的,要感受的就是來自不遠處的熱鬨。
雖然她也知道,那一聲聲浮誇的噪音中,永遠不會出現她最想聽到的那道聲音,但能在稍微近一點的地方,體會到歡樂的氛圍就夠了,他們鬨得開心,就說明被迫(至少那時當事人自認為是被迫)待在人群裡的那個人也在開心,這樣她也會欣慰一笑。
那個人當然發現她其實每一次都沒走遠了,不用費心找留在四周的蛛絲馬跡,因為很好猜。
女人對他的過度保護不會因“朋友”的出現而悄然消失,更何況這些“朋友”和他們立場對立,本身就是難以信任的不定因素。
他裝作沒發現,任憑女人隱藏在附近注視著自己,很符合他當時自己也知道不好,但完全沒打算改的逃避心理。
他抗拒她更近一步地走來,卻又安然享受她溫柔的注視,時刻不鬆懈的關心,實在是冷漠又自私。
回到現在。
繼承了女人一部分影子的幻覺也在說:“你們有事就來樓下叫我,或者在陽台喊一聲也行,我能聽得到——哈哈,你們要是把廚房炸了,把書架櫥櫃弄倒了,我在底下也聽得到,什麼都好說,千萬要注意安全呀。”
“……”
幻覺看著BOSS,或許“他”很希望他能開口挽留自己,可BOSS的赤瞳直直地看向前方,沒有額外的反應。
“您就住這兒吧,怎麼能讓您一個人在樓下,不用擔心我,我睡沙發睡習慣了。”
伊達航一句話暴露了自己的家庭生活小妙招,雖說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在一眾損友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氣憤地給自己找補:“少亂想!娜塔莉多溫柔你們還不知道嗎!是我平時下班回家太晚了,回房間會影響老婆睡覺,乾脆就在客廳湊合。”
“懂的懂的。”損友們開始偷笑。
“班長,好男人啊。以後結婚了你也要向班長學習,知道了麼小陣平?”
“?笨蛋研二,你是不是在暗示什麼?”
“扯遠了!趕緊把重點扯回來!不行,跟你們待一塊兒太容易被帶歪思路了,本來開頭還是那麼嚴肅的事情……”
“景,你怎麼好意思把自己排除在外!明明用搞笑打敗悲傷的時候你也很積極!”
“——我不是我沒有,我做任何事都很嚴肅。嘶,你們彆打岔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思考怎麼準備今天的晚飯!”
“……啥?這就要進入異常現實的吃飯環節了嗎?”
抱出了不知何時翻出來的一打圍裙,諸伏景光反問一句:“到點了,也餓了,不然呢?”
其他人默默感受了一番:“好像是有點餓了哈。”
所以說,這個夢就是這麼真實。
不喝水嘴皮會發乾,在外晃悠半天,體力消耗過度,腿腳會發酸,沒有食物補充,肚子也會餓。
可能是因為回到了自己曾大活躍過的場合,諸伏景光對夥食的關注度尤其高,他去廚房燒水的時候就把冰箱打開看過了,更加確定這個世界雖然大概率就是零的夢,但不完全受零的意誌而定。
類似藤原老師家的冰箱裡有沒有食材這類的細節,這個恍惚中的零肯定沒心思去想象,所以相關細節是自行填補的,隻要有人打開冰箱門,就能看到裡麵塞得滿滿當當的蔬菜肉類。
“今天的晚餐,我負責做一半。”諸伏景光自覺拿過廚房主導權,並且做起了氣勢十足的安排,“另一半交給你了,零,你還記得怎麼做飯嗎?退一步,三明治怎麼做總不可能忘吧?”
“怎麼可能不記得,我天天在家自己做晚飯好麼!”
零的情緒再度激烈地波動了一下,引起了安靜如雕塑的BOSS的一丁點注意,而BOSS微不可見的抬眼,目前隻引起了“藤原老師”的注意。
“竟然這麼閒……”諸伏景光異樣的眼神一閃而逝,確信同樣是閒得發慌,零在家做的一定不是甜食,是甜食他就不至於這麼憔悴了。
罷了,他為什麼要對傻乎乎的幼馴染生出比較之心,很不應該。
“那另一半的晚餐就交給你了,我們先……”
“等等!”班長大手一揮,打斷了廚神二人組的包攬工作。
“如果是彆的情況,全交給你們沒問題,但這一次意義不一樣……我覺得,我們有必要人人參與進來!”
伊達航義正言辭,渾身散發出已婚顧家好丈夫的耀眼光芒:“結婚以後,我就學會做飯了,不能說廚藝有你們那麼好,但炒點小菜還是沒問題的。”
諸伏景光動容:“班長說得有道理……我也覺得可行!大家,會做飯的話就各自分工,一起湊出一頓熱騰騰的晚餐吧。”
零稍稍愣神了片刻:“班長,結婚……嗎……嗯,好,隻要廚房塞得下這麼多人,我沒意見。”
“全員出動做一頓紀念意義十足的晚飯?好哇,這個好!我當然也……嗯?”
激動的話語隻到一半,萩原警官眉頭一蹙,心頭一驚,忽然發覺情況不對。
壓力猝不及防來到了他——和緊急扭頭過來跟他對視的小陣平身上。
五個人抱團直指廚房,就他們倆不會做飯,笑死。
因為特殊的工作性質,單身狗萩原警官在單位宿舍住了好幾年,最近升職了,才在外麵租了個房子搬出去。
工作依然很忙,晚上回到家累得半死,能打包點飯菜回來用微波爐熱熱就不錯了,要是回家實在太晚,就近找家便利店買飯團也不是一次兩次。
鬆田警官和他半斤八兩,甚至因為一心想著給死去的摯友報仇,逮著線索就拿命來拚,連著幾天待在辦公室不著家,吃飯靠外賣,或者乾脆人躺著進醫院混病號餐,都是常有的事。
要他們忙裡偷閒學會做飯,屬實難為了,這時候就該直說不會,乖乖騰位置方便會的人上……
——是這個道理,但,就,不太甘心啊!
擺明了“千穆”絕對一動不動,默認要被他們投喂,這頓飯的意義就是如此重大,抓貓呸養貓小分隊五人到齊,就他倆摻和不進去,這多不完美!
而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