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順利下達,不打算收回。
伊達航一頭霧水地從醫務室出來,等在外麵的娜塔莉看見他,高興地迎上來。
"航,怎麼樣?痛嗎?"
身形嬌小的女人不用踮起腳尖,抬抬手就摸上了高壯男人自覺低下的腦袋,按著發旋安撫似的揉了揉。
伊達航乖乖任她摸完,才實話實說∶"不痛,睡了一覺就結束了,挺奇怪的……以前的定期體檢沒這麼輕鬆啊。"
"可能是換了一種檢測方式吧,確實有聽說科研部又弄出了一些新技術。"娜塔莉直視他的眼睛,又問,"還有彆的感覺嗎?"
女人似是柔軟無害的手從他的頭頂滑到頸側,便撫在脈搏跳動處不再移開,伊達航毫無抵觸,維持垂首的姿勢沉吟,給出了回複∶"沒有特彆明顯的……嗯,有的!我對那位先生的尊敬更強烈了!"
聽起來像是玩笑話,娜塔莉就忍俊不禁般笑了笑,伊達航自己好像也有些說不出來源的困惑,但蹙眉思索了片刻,忽又展顏,從神色到語氣竟變得格外認真∶"不知道要怎麼描述,呃,總之,就像以前模模糊糊搞不清楚的事情,忽然變清晰了,說不出具體的理由,但我現在特彆高興。"
"娜塔莉,是那一位把我們養大,教授我們知識,是嗎?"
"對。"
"是那一位給了我們光榮的、獻身研究的機會,是嗎?"
"對。。
"是那一位停止了實驗,讓我從漆黑的房間裡出來,讓我們得以相遇—對吧?沒錯,那位先生是我的恩人,我願為偉大的他獻上忠誠和性命,他——是他,娜塔莉,我……"
從這番話中,能聽出明顯的前後矛盾。
說到前兩個來自那一位的恩賜時,伊達航的語氣如死水般平靜,仿佛經曆了太多次機械式重複,才變為刻入腦海的記憶乙。
而當他說到後麵,語序莫名混亂,情緒出現起伏,在幾次無法理解的錯亂停頓後,伊達航的雙眼恍惚了一瞬,像在這瞬間終於理清了亂七八糟的頭緒,他原本茫然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轉變成欣喜、滿足
"我做了一個夢,夢到那位先生接見了我,我看到他宣布停止實驗的樣子了…….醒來以後我居然忘了,可惡!"
歡喜一下被超巨大的悲痛替換,魁梧青年失落成了一隻可憐兮兮的落水大型犬,需要女友摸摸BOSS鼓勵才能重新振奮。
"對,就是這樣的,航。"
娜塔莉的笑容頓時變得真實,藏於指下的冰冷一掃而空,她似乎很為男友這一次的測試結果高興,把手收回,等伊達航直起身,便依偎進男友寬厚的懷抱。
"等你做完這次任務回來,拿到了代號,我就把結婚申請提交上去哦,怎麼樣,你期待嗎?"
"好!!!不會讓你等太久的娜塔莉,我,一定會努力!!!"
"嗬嗬,航真可愛。要好好完成任務呀,這一次的任務內容已經下來了,你會被派去…….
兩人一秒回歸幸福的恩愛小情侶,說著甜蜜的悄悄話,相擁著一同離去。
而在伊達航出來的地方,那個回歸封閉的休息室裡。
還有人躺在最內側靠牆的單人床上,由於沒人給他準備枕頭,他的金發隻能直直地散落在略有軟度的雪白床麵。
臨時增添上的那條暗示應當生效了,他沉在夢中,還有一會兒才能醒來。
降穀零初時沒能發現自己在做夢,還以為自己無緣無故地回到了過去,再度陷進待了將近十三年的房間。
大小比不過監獄的隔間,死寂十年如一日地森冷擴散。
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看不到唯一的室友,這裡隻有溺死苟延殘喘者的黑暗。
金發男孩蜷縮在牆角,瘦弱的雙臂抱緊自己,牙齒因寒冷和恐懼不住打顫。
等到比此時的黑還要暗的深夜,景吃語般的破碎呢喃偶爾會出現,伴著極輕、極慢的微弱聲響。
監牢裡的另一個男孩蜷起身子倒在床上,兩隻手合起捏住了什麼東西,小心護在有膝蓋遮擋的腹部前。
零看不見,但他知道,景趁白天排隊去體檢的機會,偷走了實驗室裡那隻體型最小,因為藥物的不良反應渾身發紫,絕對活不過第二天的幼鼠。
景一向喜歡這些脆弱又惹人憐愛的小生命,可能是覺得它們很像自己,所以,哪怕事後被發現會被狠狠地懲罰,他總是忍不住偷偷把看到的實驗材料帶回來。
吱。吱
奄奄一息的幼鼠被他握在掌心,發出的叫聲輕不可聞。
景哭了,呢喃中出現了諸如對不起可憐之類的字詞。他的眼淚沒入了乾硬發臭的枕巾,而被他用力捏碎的幼鼠在他手裡變成帶骨的肉泥,從指縫漏出的血積到木頭床沿,就這樣溢出,滴落到了烏黑的地麵。
嘀嗒……
-—-嘀嗒、嘀嗒、嘀嗒.….
一滴一滴,一聲一聲,再幸運一點,門外不遠處傳來的痛苦哀嚎也能聽見。
零環抱住自己,從五歲到十八歲的前夕,日複一日地聽著這些聲音——在黑暗裡,在他腦子裡,在紅得睜不開眼的實驗室裡。
很多時候,保持一個姿勢—動不動,他的胸口會被空洞卻沉重的東西填滿,他會瘋狂想要破壞掉手能摸到的一切,殺掉和他說說話、卻總是喋喋不休的景。
但每次想這麼做時就會突然醒悟,他不能這麼做。
他需要一個能和自己說話的人,需要聽"大人"的話,乖乖呆在什麼也看不清的房間裡,感謝"大人"們的教導,感謝不放棄沒用的自己的BOSS,等待,等待,等待能夠離開房間的體檢,等待一個—天亮?
零沒想過自己真的能等到。
天亮的那一天,除了垂死動物微弱的叫聲,血液的嘀嗒聲,他第一次聽清了鐵門沉沉開啟的聲音。
---哢噠!
和受驚的景同時扭頭看去,零下一刻便呆住了。
"出來,你們要換一個地方住。"
負責管理他們的"大人"冷漠地說∶"要記住,是那位先生的憐惜,改變了你們的命運。"
零不懂這句話的含義,他通紅的雙眼被透進來的光芒刺痛,生理性淚水嘩然落下,眼前和腦中同時失去了所有的畫麵。
當時還有什麼想法,後來的他已經記不清了,僅留下了印象最為深刻、立誓此生銘記的那一小部分。
他隻知道,當鐵門打開,光亮降臨,心中那摧毀了他、重構了他、支撐他堅持至今的"忠誠"破開黑暗,攜帶淹沒頭頂的歡喜咆哮而出——他忘了"怨恨""憎惡"這類詞,便將這如颶風般肆虐不絕的情感,認定為了被灌注得最為深切的"忠誠"。
他過去是那麼地、那麼地忠心(怨恨)於組織,這一刻,陌生的光亮又讓這份情緒更加猛烈地發酵,洗去雜質,變為真正的,對那位先生的崇敬。
即使那一位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隻是一個名詞,一個符號……降穀零依舊狂熱地崇拜他、尊重他,恨不能獻上己身為他而死。
他非常幸運。
一個美好的夢結束了,降穀零心裡的那一位的形象,好似眨眼間清晰了起來。
雖然依舊不知道那位先生的名字、長相,但也不同於以往了。
隻要是BOSS的命令,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執行——哪怕是讓他放棄代號考核,調頭回去讀莫名其妙的警校。
櫻花盛開的季節。
校門口,金發青年虔誠地將手覆在心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景,你肯定也有這種感覺吧?"他興致勃勃地對同行的諸伏景光說,"很溫暖,仿佛BOSS就在我身邊不遠的.…"
"我的確有但是呃?零,你看前麵-
___"
降穀零抬頭,一個路過的紅發青年恰巧映入眼中。
降穀零瞳孔震顫∶"景?!!"
諸伏景光肯定地抓緊了他∶"零!!"
然而,就在兩人內心巨震卻不知原因之時。
一個找死的卷毛突然躥了出來,罵罵咧咧著朝紅發路人揮拳。
兩人∶"?????"
"乾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