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時間處理掉萊伊,暫時留下雪莉,命令研究部上下行動起來,哪怕一個不剩全都豁出命去,也要找出治好BOSS的辦法……!
哦,對,朋友,BOSS……千穆還想要見他的朋友。當然沒問題,隻是現在不行,先命令他們丟開手裡的所有事情待命,等千穆的精神有所好轉再叫他們過來……
BOSS……絕對、不能失去的……等一等,再耐心等一等……
沒有開燈的昏暗房間,一個理智瀕臨崩潰的女人不斷重複著自己也聽不清的話,不複美麗的雙眼被憎恨填滿,她流淚,咒罵,將她死也不肯放手的珍寶抱緊。
源千穆來時便已是強弩之末,進屋沒多久就撐不住地昏睡過去。
即使意識不清,他的唇齒間仍隱隱漏出些許難受的囈語∶
莎……我忘了……
“有人……告訴我……你、沒有變……”
貝爾摩德覺察到異動時立刻俯身聆聽,雖然大致聽清了他說了什麼,但她聽不懂,更不明白藏在這番呢喃中的不安源自何處。
她隻能憑自己的理解安撫,淚水順著美豔的麵容滑落∶“千穆,我不會變,無論發生什麼,永遠——都不會變。”
無論發生什麼。
無論在哪一個世界。
貝爾摩德永遠是那個最愛源千穆的人。
……
源千穆又一次醒來了。
入目的是病房的純白天花板,仿佛肉眼直視正當空的太陽,白得刺目。
他的聽覺卻比視覺遲鈍了太多,過了半晌,在整間病房內回蕩的點滴聲才變得清晰可聞。
肺部不知何時變成了破爛的風箱,他幾近艱難地吸氣,十秒後遲緩呼氣,氧氣麵罩內部頓時蒙上了一層迷蒙白霧。
……
不出意外地得到了,最壞的結果。
源千穆眼底的微光淡去,沉寂如失去生機的死水。
不怪莎朗,他去見她之前,便預料到了她的反應∶她不會放棄他,永遠不會,她會拚儘全力把他保護起來,尋找所有能延長他的生命的手段.
想按計劃向所有人告彆,他就不該先來見她……可是,看完了郵箱裡一封封堆積的留言,他還是來了。
所以,其實是他自己的錯。
在無法辯解的錯誤當前,紅發男人神色呆板,竟是前所未有地萎靡潰敗了。
他忽然自暴自棄地想,就這麼躺著也沒什麼不好,不用自己費心費力,不必強撐著裝作自己很有信心,就算什麼也不做,也至少還有一兩個月的時間————反正怎麼都是死,安心體會一下臨終關懷不好嗎
……
已經夠努力地用灑脫的語氣自嘲了。
好吧,顯而易見,效果並不好。
病床上躺著一個自作自受的男人,他以為自己看開了,但傻子都看得出來他根本沒有。
他瞪著遍布視野的白色,一種難言的恐懼轉瞬擴散至血肉形骸。他明明還活著,卻像是已經被壓抑的病房扼斷了呼吸,四肢不能移動,死亡正一點一點地腐蝕他,他卻隻能絕望地感受著……
多恐怖。
貝爾摩德不在,Gin和那五個人還沒能見到。
他好害怕,隻有自己被關在這裡。
“呼、呼——”
呼吸驟然急促,源千穆沒有任何預警地拚命掙紮起來。
他摸索著抓到一根輸液管,想也不想用力扯開,手背泛開的刺痛和狂湧的鮮血在恐懼之下不值一提。他單手堪堪撐起自己,又用那隻哆嗦的手扣住麵罩,不顧越發急促的喘息,一心隻想把麵罩揭開。
自動警鈴聲呼嘯而起,即使門外的醫務人員聽不見,不明原因暫離的貝爾摩德也會立刻趕到。
的確有人很快推門而入,攜來的冷空氣一股腦湧入病房,像為困在裡麵的人撕開了極小一絲可供喘息的縫隙。
源千穆無心關注來的是誰,他隻知道自己快要室息了,而忽然間變得尤其沉重的麵罩死死扣住他的口鼻,不斷從他冰涼的手裡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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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處可發的怒火點燃了瞳孔,源千穆還欲用力,他的麵上倏然一輕,似是夾雜了一縷寒意的暖氣溫柔地覆上口鼻。
來人徑直伸手幫他摘掉了麵罩,他就是那絲突兀冰寒的來源。
源千穆周身的陰翳一滯,等他反應過來,對方已然壓住他左手手背上的針孔,空著的另一隻手掏出口袋裡的手帕,將塗滿他手臂的血液擦拭乾淨。
令他恐慌的白色被一抹熟悉的銀色替換,理智由此回攏。
……
Gin?
銀發男人從獨自闖入到替他清理掉所有狼藉,隻對愣怔失語的源千穆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是BOSS,你想去哪裡。
黑澤陣在真正見到源千穆之前,想法仍和貝爾摩德保持一致∶BOSS隻需要安心休養,其他的任何事,都由他們來做。
竭儘黑衣組織控製世界綽綽有餘的力量,救不了組織BOSS的命,這個可笑的玩笑到底有多荒謬
黑澤陣隻意識到自己錯了,卻還沒弄明白自己錯在何處。
見到BOSS後,他明白了。
自己和貝爾摩德都大錯特錯,BOSS需要的,絕不是死氣沉沉地被強按在床上,無力地等待他人掌控自己的生死。
他在害怕。
他想離開這裡。
什麼公安的職責,什麼組織的利益,就連BOSS的安全又算得了什麼?都是狗屁!
黑澤陣在這一瞬間確定了,自己最應該做什麼。
銀發男人棱角分明的麵龐失去溫度,源千穆的目光撞進那雙頭一次直白浮現出多種情緒的綠瞳,又愣了愣“我想……去警視廳,探望同學”
“好。”黑澤陣說,“我護送您。”
接下來的發展……
怎麼說。
源千穆完全跟不上節奏。
或者說直白點他,徹底懵了。
Gin三兩下幫他換上乾淨的衣物,脫下自己的大衣,把隻穿著一層單衣的他仔細裹住,接著,當著他的麵打了幾個電話,言簡意賅交代完,便把他放進輪椅,大步推下了樓。
按理來說,偌大的醫院開著燈也顯得空蕩蕩,是因為所有醫務人員蓄勢待發,隻為BOSS一人服務,但BOSS被組織二把手帶離了病房,一路來到地下的停車場,全程竟然沒遇到一個阻撓詢問的人。
到了這一步,BOSS已經發現情況不太對勁了。
真正暴露出問題,是在他被他無條件信任的二把手抱進保時捷後座後。
坐在駕駛座的是一個頗為胖壯的男人,穿著低調的便服,模樣老實憨厚,看年紀應該跟Gin差不多大。
源千穆看到他便猜了出來,這個男人應當就是自己順應劇本,提前給Gin送去的小弟兼司機伏特加。
“伏特加”注意到他的視線,主動回頭朝他友好一笑,剛笑到一半,就在Gin坐到副駕後唰啦把頭扭回去,一臉激動凝重∶“已經按您的吩咐做好準備了,黑澤長官,請您下令!”
源千穆∶“
黑澤……長官
不應該是“Gin大人”之類的,麼
Gin的命令相當簡潔,先說了一個地點,然後道∶“往郊區開,沿途安排好人手維持秩序,及時疏散民眾。”
“是”
油門一踩到底,Gin的保時捷氣勢滔天地衝出停車場,馬力全開朝著郊區急馳。
源千穆∶“……”
不,不是去警視廳嗎?為什麼要往郊區————
馬上他就知道了。
保時捷衝過閃爍的紅綠燈,將交通規則碾成渣,麵不改色踩死油門的伏特加按住耳麥,肅然向身側的銀發男人彙報∶
“大哥、不對,黑澤長官!白井發來了情報,組織果然下達了追捕我們的大範圍命令,我們是否需要派人阻擊”
自上車以來一直在聯絡各方的Gin不抬頭“不用管,他們追不過來。”
“是!……不對大哥!白井好像又犯病了,他三分鐘前說他不怕犧牲一定要來接應我們?!”
………
“長官,我緊急聯絡白井讓他原地待命”
……這個白癡,算了,叫他滾過來。
源千穆∶“………”
不對。
他們在說什麼
BOSS大腦宕機。
又過了幾分鐘,保時捷暫時停靠路邊,一個渾身上下寫滿開心的家夥如狼似虎竄上車,不等坐穩,先滿臉漲紅地敬禮∶“白井升!向黑澤長官報道!”
“好久不見了黑澤前輩前輩不愧是前輩太厲害了!!!我終於如願以償到你麾下——”
“閉嘴。”
“好的前輩!前輩請指示!魚塚前輩累了嗎要不讓我來替黑澤前輩開車?阿勒這個小哥是誰?我們的後輩麼乾後勤的還是外派臥底的啊我怎麼沒在咱們公安部裡見過……”
BOSS………公、安
BOSS∶……………………………啊?
這一刻,頭腦空白的他想∶還活著乾什麼?
就趁現在,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