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搶打在了擋板上,常飛對於這個一直沒完沒了追著自己開槍的人有點惱火,他在空中能看到自由城戰鬥隊的人已經從幾個方向包了過來,必須馬上從斷崖那邊離開,除了跟在他身後的布羅德和幾個老隊員,估計能出去的沒有幾個人了。
前麵就是斷崖,已經能看到深穀,他有些煩躁地拿了一顆小雷往那人身上扔了過去,去死吧。
沙左看到了從上麵飛過來的黑色石頭一樣的東西,下意識地停了腳步,但沒來得及躲開,那東西在空中就炸開了。
幾乎沒有火光,沙左隻聽到了一聲悶響,就像是在水裡炸出的聲音,緊接著就是濃濃的白煙在空中彌漫開來。
但這聲爆響帶來的劇烈震蕩卻讓他頓時覺得身體最深處似乎都裂開了,一陣眩暈,五臟六腑都像是受到了嚴重的撞擊,沒有什麼疼痛的感覺,就像是被震麻了,他隻覺得自己的腿有點發軟,嘴裡突然嘗到了血腥味。
沒等他抬手摸到自己的嘴,一口血就已經從嘴裡噴了出來。
沙左不暈血,也不會特彆害怕看到血,但當自己莫名其妙就吐血這種事發生時,他還是有點吃不消,本來就發軟的腿更軟了,眼前一花,直接跪到了地上,胳膊死死撐著地才沒有一頭栽下去。
常飛在白煙的掩護下衝到了斷崖邊,準備俯衝下去,從斷崖下的深穀離開,這是事先計劃好的,自由城背靠著的這個斷崖下的深穀是整個島上最深的,他們的戰鬥隊沒有辦法再繼續追擊。
滑翔翼衝向深穀的時候,常飛在心裡鬆了一口氣,無論損失了多少人,完成了任務才是最重要的。
但就在他放鬆下來準備紮進山穀時,一個黑影從他正前方的斷崖下突然竄了上來,這驚人的跳躍能力讓常飛的心猛地一沉。
是納伽。
他知道來不及了,因為滑翔翼已經前傾,他整個上半身都暴露在了納伽麵前,沒有時間再轉向避開,手上又沒有武器,他隻能迅速地抬起了手臂擋在了自己麵前。
他甚至能聽到納伽手裡的單手弩射出的箭帶出的尖銳的風聲。
一,二,三。
三支箭幾乎是同時射進了他的手臂裡,箭的大半都穿透了手臂,有兩支頂在了他臉上。
在看到納伽隱在陰影裡的嘴角帶著嘲弄的笑容落下去的同時,巨大的疼痛襲來,常飛差點從擋板上滑下去,他咬著牙用單手控製著滑翔翼衝進了斷崖下的山穀。
身後的布羅德擦著他也衝了下去,他回頭看了一眼,大約還有不到十架滑翔翼,算上還拖著的幾輛車,他們的人半數以上都沒了。
戰鬥結束了,沒死和半死的城堡護衛隊的人全都被捆在了自由城的廣場上,等待處置。
沙左一臉蒼白地靠坐在一堵斷牆邊,看著眼前狼籍一片的街道和房屋,地上的沙和血混和著,在黑色的地麵上顯得格外血腥和驚心。不時有受傷的人從他眼前走過,一具具屍體也都被抬到了廣場中間,整齊地碼放著。
沙左有些耳鳴,之前的爆炸聲讓他耳朵裡到現在都還是一片嗡嗡作響,還有那個姑娘被拖下斷崖時絕望的眼神始終在他腦子裡揮之不去。
求你,打死我……
這聲音在他耳邊反反複複地環繞著。
沙左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頭,臉埋在膝蓋上,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隻希望能有什麼強大的力量把這個島上的一切都毀掉,全部都毀掉,一切都毀掉!
“沙左,”莉莉卡的聲音從他上方傳來,透著焦急,“你沒事吧?你怎麼……”
“彆跟我說話,”沙左沒有抬頭,隻是伸出手向她的方向輕輕揮了一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這樣的場麵……”莉莉卡很擔心,蹲了下來,想要安慰一下他。
沙左猛地抬起頭,盯著她:“誰能很容易地接受這樣的場麵?除了你們這些在島上長大的人,還有誰能平靜地在三天之內接受這樣的世界?不用安慰我,也不用開導我,你根本就沒有必要跟我說話,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沒有任何語言能讓我在看到了這樣的場麵之後還能保持平靜!”
他站了起來,身體還是發虛,剛才的震蕩之後五臟六腑都像錯了位,讓人難受得站都站不穩,他扶了一下牆:“讓我一個人呆一會,謝謝。”
莉莉卡沒有再說話,看著沙左搖搖晃晃地往斷崖的方向慢慢走了過去,看這個狀態,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她輕輕歎了口氣,隻能讓沙左自己平靜下來之後再給他檢查身體了。
她現在馬上要去牧師的房間,胡森隊長已經在憤怒得要爆炸的邊緣。
沙左慢慢晃到了崖邊,寒風從山穀裡卷上來,從領口灌進衣服裡,人像是站在冰水裡一樣。
“納伽,”沙左在寒風裡站了很久之後,蹲在了崖邊,“你在嗎?”
“在。”納伽的聲音從他斜下方傳了上來。
“為什麼不救那個姑娘?”沙左看到了納伽從斷崖下像鬼影一樣突然竄出時的情形,也看到了他打傷那人的情形,他覺得以納伽的能力,肯定能救下那個姑娘,但他卻沒有,就像沒有看到在鋼索下痛苦掙紮著被拖下斷崖的可憐姑娘。
“為什麼要救?”納伽沒有一絲猶豫地反問。
“為什麼?”沙左覺得胸口一陣發堵,“那是一條命!”
“關我什麼事?”
沙左覺得自己全身都像是被點燃了,怒火讓他一下蹦了起來,撲到崖邊,把碎石狠狠地往下推出去,又搬了幾塊大一些的岩石用力砸了下去,衝著下麵大吼:“什麼東西關你的事?什麼人會關你的事?你以為你是誰?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神麼!連起碼的人性都沒有!沒錯!你就該叫納伽!你就是來自深海的魚怪!魚怪!”
沙左用儘全身力量衝著下麵一通怒吼,發泄著自己的憤怒和莫名其妙不知道該怎麼平靜下來的情緒。
一條銀色的金屬鏈子從崖下甩了上來,沒等沙左看清是怎麼回事,已經像閃電一樣纏在了他左腳踝上,接著鏈子猛地向下一收,沙左隻覺得自己左腳被強大的拉力向前狠狠一帶,整個人就飛了出去。
他隻覺得自己騰空打了好幾個轉之後就向穀底墜了下去,眼前隻看到向他飛速撲來的濃霧,沒等他發出驚恐的叫聲,被纏著的左腿一疼,他頭衝下地在空中轉了幾圈之後停了下來。
沙左幾乎沒有辦法對這一瞬間發生的事做出任何判斷,一陣頭暈眼花之後,他隻知道自己被拴著左腳倒掛在了空中,而自己的下方,就是深得除了黑色什麼也看不到的山穀。
“你恐高嗎?”納伽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沙左半天說不出話來,很費力地才倒著看清了周圍的情況,斷崖下十來米的地方,有一塊向前凸起的岩石,納伽正站在這塊岩石上,纏在自己左腳上的鏈子的另一頭被他踩在腳下,而且看上去沒怎麼使勁踩。
“不好意思,我不恐高,讓你失望了。”沙左喘勻了氣,咬著牙回了一句。
“你剛才說我什麼?”納伽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嘴角沒有了時常掛著的笑容。
沙左倒著都能看出他被帽子遮掉了大半的臉上現在的表情,冷得讓人心裡發怵,但沙左卻在這時突然沒了怯意,在這樣的島上,這樣的生存環境,活著跟死了,有什麼區彆?
“我說你不是人,你是魚怪。”沙左看著納伽的下巴,笑了笑。
“去死。”納伽沉默了一會,冷冷地吐出兩個字,踩在鏈子那頭的腳輕輕錯了錯,纏在沙左腳踝上的鏈子突然鬆開了。
沙左猛地向穀底墜了下去,急速掠過他身體的風讓他眼睛都睜不開來,強烈的失重感加劇了之前全身被震蕩過後的痛苦感覺,沙左覺得很難受,暈,想吐,整個身體都像是在滾水中翻騰著。
他閉上了眼睛。
媽媽,爸爸,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