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左用了好幾分鐘才從眼前殘酷而詭異的場麵帶給他的震動中緩過勁來,四周能看清的範圍的冰層裡全是影影綽綽大大小小的黑影,他關掉了照明器全文。
“這些是完美亞當的失敗產品嗎,”沙左在黑暗中問納伽,“這麼多?”
“這隻是很小一部分,”納伽的聲音跟冷得就像身邊包圍著的寒氣,“這裡以前是水道,更深的地方是他們處理屍體機器的出口,沒有被水衝走的就凍在這裡。”
“為什麼要……”沙左有些艱難地開口,“弄成這樣?”
“方便,程侃說是用機器切碎。”
“程侃以前也在那裡工作,也參與了這些事嗎?”
“不知道。”
沙左沉默了很長時間,直到心裡對程侃的疑惑和怒火慢慢平息下去之後他才又打開了照明器:“你的父母,在哪裡?”
“來,在裡麵。”納伽轉過臉笑了笑,這笑容讓沙左心裡狠狠一抽,疼得厲害。
這不是一個洞,這是山脈之下一個巨大的水道,現在這裡沒有水,看得出冰層上曾經有過流水的痕跡,因為溫度太低,水流速度一旦減緩,就會慢慢凍成冰。
沙左跟著納伽在冰柱中穿行,慢慢往更深的地方走,有些冰柱凍得很透明,沙左能很清楚地看到各種殘缺不全的屍體,胳膊,腿,半個身體,一張或是半張臉,所有的臉上的表情都凝固在被切碎的一瞬間,迷茫而錯愕。
在沙左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都快要被凍僵的時候,納伽終於停下了腳步,從靴子裡又抽出了一支照明器打開了。
他停在水道側麵的一片厚厚冰層前,裡麵能模糊地看到一個殘破的身體,隻有被切成了兩半的上半身,一條胳膊向旁邊伸展著,腦袋沒有被破壞,能看到黑色的長發和一張安靜的臉,跟之前看到的那些臉有著很大不同。
“這是我的……媽媽。”納伽指了指冰層裡的半具屍體。
沙左發現納伽說出媽媽這個詞的時候很吃力,仿佛是一個他非常陌生的詞,他走過去握住了納伽的手,看著冰裡的女人:“你怎麼知道是她?”
“程侃帶我來過,他能認出來,我……媽媽是他的成果。”納伽慢慢掀掉帽子,手指在冰麵上輕輕碰了碰。
“這樣。”沙左有點難受,想起了as的家,想起了從小對他嗬護著的父母,雖然程侃說過那不是他的親生父母,卻不會影響他對他們的感情。
或者,這些殘破的屍體裡,也會有他的親生父母?
“那個是……”納伽又指了指冰裡女人的手,沙左順著看過去,看到了那隻手緊緊握著另一隻手,隻有手和一截手臂。
“你爸爸的手?”沙左替他說了出來。
“是的。”
這一刻沙左的心情無法形容,如果說這些失敗的成品沒有思維,沒有想法,隻是像行屍走肉一樣,他也許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但這兩隻握在一起的手……
“程侃說他們是相愛的,所以他要帶我來看看父母。”納伽感覺到了沙左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也能感覺到他情緒的波動,他不清楚沙左這樣的原因,隻好伸手摟了摟他的肩,算是安慰,可能是嚇到他了?一個洛布的屍體就可以嚇到這個as來的什麼也沒見過的人了。
沙左一直沒有說話,納伽看了看他:“怎麼了?”
“你……”沙左覺得納伽的反應有些脫離正常範圍,他雖然擁有強大的能力,在獵狼島上輕鬆地生存,但他在感情方麵卻像是空白的一張紙,他不知道做為養父的牧師是怎麼把納伽養大的,可以讓納伽對基本的情感一無所知,沙左猶豫了一下,也看著納伽,“你知道什麼是相愛嗎?”
“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願意為對方做很多事,對方開心就會開心。”納伽說得倒是很流利。
沙左不確定他能不能理解自己說出來的話:“這是程侃告訴你的吧?”
“嗯。”
“那你有喜歡的人嗎?”沙左試著問了一句,其實他覺得這是句廢話,納伽一直獨來獨往,說得最多的話是“關我什麼事”。
“沒有,”納伽很乾脆地回答,但看了看沙左之後,他又有些猶豫,“不過我可以為你做很多事。”
沙左沒有說話,他很感動,從納伽第一次把他從城堡救出來到現在,儘管他們之間有過一些鬥嘴,他還被納伽扔下了懸崖,還幾次被納伽直白的鄙視惹毛,但納伽對他從來沒有過真正的傷害,相反他覺得納伽對他挺有耐心的。
“你難受的時候我會不怎麼高興。”納伽又補充了一句。
“你喜歡我?”沙左乾脆直接問了,跟納伽這種直腸子說話也就不用繞彎子了。
“我喜歡你摸我。”納伽突然笑了笑。
“……好吧,”沙左愣了愣,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隻好伸手到納伽衣服裡,在他腰上捏了捏,“我也挺喜歡摸你的。”
納伽眯縫了一下眼睛,看上去挺享受,這讓沙左心裡跳了跳,有點衝動,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對納伽總會時不時冒出些不太合適的想法。
這條水道很長,應該是被廢棄了,他和納伽下來的地方曾經是水道通往海裡的出口,現在都被厚厚的冰層封住了,現在研究所失敗的“亞當”會怎麼處理,沙左無從得知,但他知道如果這是一條排泄“垃圾”的通道,那麼另一頭就應該聯接著研究所?
“那邊最儘頭的地方你去過嗎?”沙左問。
“去過,被封死了,你要去看嗎?”
“嗯,我想看看。”
納伽帶著沙左一直往裡,通道裡寒冷而安靜,隻能聽到兩個人踩在冰麵上的聲音,沙左已經適應了身邊時不時出現的被凍在冰裡的殘破軀體。
他不再把目光放在這些被冰凍在地下幾十年或者更久的屍體上,他想得更多的是聯邦政府進行這樣實驗究竟有多少人知道,as的人能得到的所有信息都由政府提供,甚至他們對這個世界的想像,也都是由政府描繪。
如果這樣的實驗最終成功了,他們又會麵臨怎樣的未來?
這種問題他是沒有辦法想出答案,也許隻有程侃能給他一個確定的回答。
通道的儘頭果然被封閉了,而當沙左看到用來封閉通道的合金材料時,確定這個通道被封閉的時間不會太長,這種合金是新材料,as投入使用也就幾十年時間。
他走過去,伸手在金屬上摸了摸,沒有縫隙,沒有任何可以開啟的痕跡,起碼從這一麵來看沒有打開的可能性。
“那一麵是什麼?是能通去研究所的管道嗎?”沙左回頭看納伽。
“不知道,在海床下麵,看不到,”納伽也過來推了推,“你要進去?”
“不,”沙左搖搖頭,先彆說根本進不去,就算能進去,這樣什麼也不了解的情況下貿然進去跟找死沒有什麼區彆,“我應該找程侃再聊聊。”
“他不會告訴你的。”納伽很肯定地說。
“為什麼?”
“程侃有很多秘密,死也不會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