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案子,受害人死了之後,要開棺驗屍,家屬都是絕對不肯的。
翻看逝世僧人的舍利,這玩意,跟掘人墳墓差不離吧。
但劉瑜哪裡會在意這等事?
當下開口對那僧人說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你出家修行,敬的是高僧大德生前的功德慈悲智慧,肉身都不過是臭皮囊,何況之於舍利乎?”
那僧人還要再辯,李宏凍得不耐煩了,拇指一頂,長刀崩簧作響,半截雪白刀刃跳出,映著雪光,卻便把那僧人一腔的佛理,都壓了下去。
隻不過,舍利子也好,裝舍利子的器具也好,卻無法從上麵,找出那個硯一樣的線索。
蔡京不禁苦笑,自責的說道:“學生孟浪,卻是誤了先生的事。”
事實到了這一步,便是連蔡京,也認為自己聽風就是雨,誤導了劉瑜。
不過劉瑜卻沒有半點責怪他的意思,隻是對那主持問道:“送高僧舍利回寺的居士,可有托於寺廟什麼物件,或是什麼話?”
主持搖了搖頭,想了半晌,仍是想不出什麼東西來。
蔡京暗地裡踢了李宏一腳,李宏便也機靈,拔刀而起,咆哮道:“兀那禿驢!我家老爺好生問你話,左也不曉得,右也不記得,你是來消遣老子們麼?官人不與你計較,老子卻受不得這氣,殺了你這狗才,大不了發配邊關和遼狗廝殺便是!”
那主持嚇得連忙跪下去,拚命磕頭求饒。
“你做甚麼?把刀收了!莫得嚇到了大師。”
劉瑜笑著罵了李宏兩句,卻又彎腰把主持接起來。
可不管劉瑜怎麼寬慰,主持看著環眼戟須的李宏,仍是覺得心頭狂跳,下意識把眼光避開。因為他是主持啊,那些江洋大盜,殺人放火的家夥,來出家並不少見。可就算那些人,也不見得有李宏身上那麼濃烈戾氣和殺氣。
主持心裡卻是知道,今夜要教這文官不痛快,隻怕自己就見不著明天的日頭了。
所以搜腸刮肚,終於想起一句來:“那居士送回貧僧三師兄的舍利,因為二師兄與三師兄素來投契,便留那居士用了一頓齋飯,說了幾句話,小僧也在作陪,聽著一句,那居士與二師兄說,三師兄圓寂時,還有些羊,說就不用管了,任它們去吧。”
這時便聽著有人口誦佛號:“阿彌陀佛,這位檀越,看來於佛理也有精研,天寒地凍,不如移步到貧僧陋舍一談?”
劉瑜看過去,火把光照之下,見著一位須發銀白的老和尚,正被兩名邏卒持刀逼在牆角。
“二師兄!”
主持回身看了,無奈地叫了一聲,卻又埋怨道:
“師兄,你終歸有年紀了,這麼冷的夜,起來做甚麼?”
雖然話裡不客氣,但關切之意,卻是掩遮不住,畢竟這麼多年的師兄弟。
隻是那被兩名披甲邏卒,按在牆上的老和尚,卻一點也不見慌張,倒是讓人高看了幾分。
劉瑜示意甲士把老和尚放開,點頭道:“請大師帶路。”
“檀越請。”老和尚笑著合什為禮。
老和尚的精舍其實絕對和簡陋兩字拉不上關係。
房前幾簇竹便是在雪夜裡,枝枯葉脫,也仍峙立。
內外又有三四個小沙彌在侍候著起居,行入內去,暖爐熱意十足,卻把劉瑜烘得出了一層薄汗,將裘衣解下,倒真當得起暖意如春四個字。
“大師何以教我?”劉瑜坐定,卻就伸手止住來衝泡茶湯的小沙彌,單刀直入問道。
老和尚揮手教小沙彌退下去,笑著搖了搖頭:“施主,何其太急?”
劉瑜沒有問他法號是什麼,老和尚也沒有問劉瑜官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