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下了起來,紛紛洋洋的,把京師的百姓、貴人,幾乎都從街道上趕回家裡去了。
隻是有錢人在家中的亭台舞榭裡,擁著錦裘、煮酒青梅也可賞雪;
略有些盈餘的,倒還好些,雪天被裡看書,向來是個不錯的主意;
隻要不愁生計,三五好友喝上幾杯,耍點不傷和氣的小錢,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而底層赤貧的人們,卻隻好把補了又補的寒衣,可勁的裹緊些,看著米缸,望著家小,眉頭便越來越皺了,這大雪天,沒法出去做些營生,這冬日,不知如何捱下去。
窮得連遮頭片瓦都沒有的,隻好去城外的山神廟還是城裡道觀,或是城牆邊角,裹緊破衣蜷成一團,能扛過這個冬天,便又是一條好漢,或扛不過去,卻就成了凍死骨。
劉發原本屬於是赤貧的這一層。
不是他是個懶漢,也不是他好吃喝嫖賭,就是七叔在生時,好喝點小酒,耍點小錢,也是幾個銅板的事。主要是他家裡的收入,都用在小孩讀書上麵了。
彆說什麼窮文富武,除非孩子是晏殊那種天才,要不沒老師開蒙,沒錢買書本,怎麼讀下書去?筆墨要錢,紙張要錢,書本要錢,年關去給蒙師拜年,幾條臘肉也是少不了的,這些都要錢。
在京師的,房租要錢,不在京師的,到時趕考也要錢。
普通人家,供一個孩子讀書,就緊成赤貧了。
劉瑜沒少給七叔一些錢銀,但七叔都收了起來,留著以後給這孩子讀書用。
“現時雖然阿爹去了,家裡倒是寬鬆了些,少爺又給俺們置了這麼大院子崽子讀書也有少爺張羅。俺聽大娘子說石鼓書院似乎不太好,少爺似乎要讓俺們崽子去一個叫白鹿書院的。”劉發的媳婦給他打點收拾著,一邊低聲地跟劉發說著話:
“當家的,你可得把少爺侍候好了,俺們做人可得有良心!這麼大雪,你可幫少爺遮擋好了,可不敢教少爺凍著。”
劉發拍了拍胸膛:“俺心裡有數,少爺說給俺個院子,這俺爹頭七還沒過,就教俺們搬來了。你帶著崽,去靈堂給俺爹守著,少爺說話向來算數,俺也不含糊,彆說這雪,就是刀子,俺也幫少爺擋著!”
不過劉發準備的油紙傘,終歸是沒用上。
劉瑜把劉發趕去給七叔守靈了:“頭七還沒過,你過來湊合啥?”
不過送他的人不少,除了阿全叔和吳十五,童貫也來了,楊時、李宏都過來,李鐵牛也跟在後頭。搞得劉瑜有點昏:“十五叔和李宏陪著我過去吧,要不你們也不放心,其他人在家裡等著,就這麼定了。”
說罷他匆匆上了馬,這確是耽誤不得的。
因為他要去考試,學士院考試。
考試內容倒是昨日就知道,考策論。
這倒讓劉瑜鬆了一口氣。
說起來這真的要感謝富弼了,因為景祐四年,仁宗叫富弼考試,富弼就是以“不能為詩賦,辭”,所以仁宗皇帝給他開了一回後門,考策、論。有這前例,王安石提出讓劉瑜考策論,倒是沒有什麼太大阻力。
不過,選在這時節來考試,卻就是皇帝給學士院專門下的旨意了。
雖說製舉無常科,但一般還是有個習慣性的時期,比如這次原本是準在明年夏天來考。
結果被王安石這麼一說,皇帝也認為現在考也行。
於是準備館職的京朝官,無不暗中咒罵劉瑜。
隻不過考策論,劉瑜其實也並沒有太大優勢。
所以冒著風雪,蘇東坡專門來學士院等劉瑜:“可有把握?”
劉瑜苦笑著搖了搖頭,有把握,科舉時怎麼蘇東坡做《刑賞忠厚之至論》他也做《刑賞忠厚之至論》蘇東坡差點就第一名,是歐陽修以為他是自己門生,才壓到第二;劉某人卻就名落孫山呢?
“過來這邊說話。”蘇東坡難得的沒拿出才子派頭,甚至還有點心虛的模樣。
“我教你個辦法,你要答應,不得留諸紙字。”少見的鄭重其事。
劉瑜點了點頭。
其他考館職的京朝官,陸陸續續都過來了,蘇東坡終於下了決心,在劉瑜耳邊說道:
“當年那篇《刑賞忠厚之至論》我寫‘當堯之時,皋陶為士。將殺人,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醉翁不知出何典,梅聖俞不知出何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