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奸臣還是倿臣,劉瑜在車霜裡呆了一會,當然也明白,史書也不一定就十分公正,有它的所謂局限性。而且,就是後麵是什麼人,這個時節,都還沒有做惡,正如司馬光也還沒上割讓邊境堡壘的奏折一樣。
這道理一旦想通,對於劉瑜來說,倒也就能把心結放下。
到了梁園,下了馬車,收拾心思,重新跟章惇見禮,已然看見不出,有什麼不對了。
章惇是願意結識劉瑜的,述了幾句話,竟就跟劉瑜把臂而行,拾階步入梁園。
蘇東坡在後麵看得發呆,挽須道:“子瑾與子厚,竟投緣到這地步?”
他性子超脫,回頭望見丫環從車廂裡,扶了如夢出來,打趣道:“可憐佳人受驚,子瑾卻是全無心肝。”
仙兒聽著就不乾了,擎了樸刀出來:“蘇大胡子,欺奴奴的刀不利麼!”
蘇東坡嚇得連連後退:“不敢、不敢!”
提了袍裾,隨著知客指引,匆匆趕向劉瑜和章惇。
因為蘇東坡知道,仙兒的刀是真的很利,上回仙兒去找蘇九娘玩耍,因為蘇東坡惹怒了她,真一刀就削了他一截胡須下來!偏偏她年紀又小,而且這熊孩子,又有蘇小妹撐腰,蘇東坡還真拿她沒法子,所以隻好避開她了。
梁園是個好地方,唐時李白、杜甫、岺參等等詩人,都來過的。
其中李白更是於此處住了十年。
梁苑集離宮、亭台、山水、奇花異草、珍禽異獸為一體。
本來建園的原意,就是供帝王遊獵、出獵、娛樂的苑囿。
所以一入得內來給人的感覺,就是相當古雅,信步走去,處處有意境。
梁園好到什麼程度呢?有一句詩說得極到位:曾觀大海難為水,除去梁園總是村。
而劉瑜一行人入得來,隻行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曾布就禁不住低歎自語:“教人發懷古之幽思啊!”
雪已晴,梁園好,自然不僅好在奇石、飛簷等等。
必定是有霓裳麗影,才映襯得這一方雪後的鮮活來。
在眾人坐定,那知客便引了歌伎上來,琵琶倒持,錦瑟弦顫,依著劉瑜低聲對仙兒的解說:“這便是演唱會現場,懂嗎?咱們坐在的一等一的位置。不對,這還不是演唱會,這是專場,全是名角啊。嗯,尋常人家,哪舍得這麼糟蹋錢銀?”
“聽著琴,看這舞,聽這唱曲兒,就得好多錢?少爺莫要騙奴奴,奴奴也去過桑家瓦子的,反正奴奴不打賞,兩個大錢就能聽一下午!”仙兒一臉的不信。
劉瑜笑道:“你想想桑家瓦子,多少人聽一台戲?跟咱們這專場有得比?”
邊上如夢本來正在揣摩著那錦瑟的指法,被這兩個一身銅臭的家夥,攪和得皺起眉,禁不住開口:“公子,來得此處獻技,都是大家,豈能與桑家瓦子的樂師相提並論?”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覺得不可觸犯的東西。
如夢也是人,她自然也有。
她向往詩詞歌賦,她欣賞曲樂音韻,儘管她能把帳目打理的井井有條。
但那是天賦,天賦和愛好,往往不見得就一致。
平時在家中倒也罷了,在這種高雅的場合裡,劉瑜和仙兒的低語,但讓她感覺到了褻瀆。
簡單的說,一個女文青,大宋的女文青,在這一刻,被觸怒了。
所以她的聲音,稍高了一些。
這讓左右的士大夫都側目張望過來。
如夢很快便清醒,察覺到自己這麼做,讓劉瑜麵子上,有點下不來。
她馬上就垂下了頭,不過劉瑜倒不以為意,笑道:“是我不好。”
可是邊上就有人冷笑:“劉直閣,倒是有自知之明,隻是終非正道出身,於詩詞曲韻,還是藏拙為妙吧!”
顯然這位也受不了劉瑜跟仙兒的對話。
劉瑜有點不好意思,拱手向四周唱了個肥諾:“在下孟浪、孟浪!諸君海涵。”
不過他認慫,儘管這位言語嘲諷劉瑜的學曆問題,但這跟電影院裡玩手機、熊孩兒大鬨大叫一個性質,要不彆來,來了無端壞彆人的興致,卻就是不對了。
所以劉瑜是自認為方才自己不對的,道個歉,服個軟也沒什麼。
曾布是受了王雱所托,怕劉瑜吃虧,所以同來遊園的,此時看著氣氛不好,便出來打圓場:“難得一觀梁園雪霽,又有霓裳舞空,更得曲韻動聽,來來,共飲此杯!”
梁燾等人倒想就此和劉瑜開撕,但劉瑜先道歉了,曾布又出來打圓場,便也隻好舉杯。
歌舞撤下之後,司馬康卻就持杯起身,率先向劉瑜發難:“學生聽聞劉直閣判國子監事,不知直閣如何做這差遣?學生開年也準備赴試,不若請直閣講一講《九經》,若是學生僥幸及第,也是蒙直閣提點啊!”
要不是他是司馬光的兒子,那劉瑜當然可以不用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