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的冬天,當然沒有牡丹。
所以感覺和京師的冬天,除了人少些,並沒有太大的區彆。
至少在劉瑜看來,就是這樣的,特彆是在黑暗的夜裡。
麵前這張桌子被油汙漬浸了太久的時間,無論小二如何勤勞拭抹,在燭光下的桌麵都總是難免會有油漬的反光。看起來,跟劉瑜在京師的物業,太白樓酒樓的桌子,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特彆是關上店門的現在,北風在外麵呼嘯著。
以前太白樓裡,也有個算命先生,每每喜歡贈人幾句的老頭兒。
所以越發教劉瑜很有種錯覺,是不是自己仍在京師?
他喝了一口酒,看著一臉嚴肅的侯可,搖了搖頭放下酒杯:
“侯先生,我敬重你,但這種一驚一乍的玩笑,老實講,十年前我就覺得乏味了。”
盯著劉瑜的眼睛,侯可在燭光下沉默了半晌,看上去,他的臉容有怒意。
他本來就是個很直的人,直到連皇帝都敢噴,所以哪怕有韓相爺照拂,仕途仍然一直不太順。故之,侯可並沒有給劉瑜什麼麵子:“你信不信,老夫三息之內,就能把你放倒在地,飽以老拳?”
“信,不過我會跑,隻要我跑起來,就算是鐵鷂子,沒有馬也不一定能追上我。”
侯可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來,好半晌用力一拍桌子:“小子,你倒是合老夫的胃口!”
這回,他沒有稱“直閣”。
他也沒有再繞彎子,隻是把杯中酒喝儘了,用衣袖一抹嘴,便開口:“你對那些軍中悍卒極好,可是有的?不要解釋,你聽我說完。你向來對軍中的男兒,很是看得起。所以西軍裡,又籍著範文正公的舊誼,很有些人,願為你效力。這就是你的取死之道。”
“你可以殺軍將,如韓魏公殺狄武襄的大將。”
“你可以將軍中悍卒,收羅為仆,護衛左右。廂軍被官員當奴作仆的,不計其數。”
“但你若與西軍親近,好與士卒同甘苦,好照拂他們的苦處,好為他們張目,你就是在找死。”
劉瑜聽著心中一震,若有所悟。
卻見侯可挾了一筷子牛肉嚼了,冷笑道:“是不是覺得,以前你就這麼乾,什麼事都沒有?以前,你是白身。如果你願意轉為武將,大抵你還可以繼續這麼乾下去。要不然的話,自己好好想想,文尊武卑,這四個字,到底是怎麼寫的。”
說完之後,侯可放下筷子,抬手一拱:“直閣慢用,老夫酒夠了,先行告退。”
“侯先生請。”劉瑜機械地起身還禮。
在侯可走後,他坐了下來,在這個雪夜裡,在這洛陽的客棧,空泛的大堂裡。
劉瑜很清楚侯可說的是什麼意思。
大宋刻意引導的文尊武卑,就是因為宋太祖就是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才得了天下的。
文官,便是尊貴些,離基層的士兵很遙遠,他們了不起就噴皇帝吧,把唾沫星子濺到官家臉上。但也就這樣罷了,文官不可能黃袍加身,不可能來壞了趙家的江山。武將不同,武將必須打壓,因為他們有軍心啊,他們有可能成為第二個宋太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