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瑜抬頭望去,這文士他沒有見過,而且居然坐在首位,其他人等,隱隱以其為首。
要說這東京城裡,劉瑜沒見過的文士,那多了去。
彆說文士,就是官員,也有許多劉瑜沒見過的啊。
所謂亢官,本來就是大宋朝的一大毛病啊。
一個缺,好多官兒在守著呢,有官員劉瑜不認識,有什麼稀奇?
但能在王家坐於上位,並且在王雱在場的情況下,眾人還以其為尊的年輕文士,那就不應該了。這種人,劉瑜身為做情報工作的人,怎麼也不應該,沒有印象啊。
所以這位是誰?劉瑜心裡已有了分數。
“邊事遠遠不止於邊事,若以邊事論,不過就是青唐歸宋,征平隴右,然後呢?”劉瑜沒有客氣,直接就反問對方。
“除非如霍驃姚,將匈奴一族儘滅,否則的話,永遠都不可以認為,邊事就止於邊事。”
“若隻是青唐歸宋、征平隴右,那我大宋為此花費巨額軍費,為此而死的萬千軍兵,到底是為了什麼?”
上位那年輕人,聽著臉色就不好看了,聲音之中,有了些火氣:“開疆拓土……”
“行了,閉嘴吧您!您不懂,就老實坐著聽,彆瞎搗亂。”劉瑜非常不客氣地截住對方話頭,可以說,一點禮貌也不講究。邊上的人,包括王雱和章惇,都在跟劉瑜使眼色,劉瑜壓根就不理會,全當沒看到。
他直接對那坐在上位的年輕人說道:“大漢的開疆拓地,是為了什麼?真如那些腐儒所說,武皇開邊意未平?不是,開邊,是因為遊牧民族,對華夏造成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損失。所以不得不去進行邊境戰爭,通過戰爭,來保證華夏的利益。”
“開邊,隻是手段,不是目的。”
劉瑜說到這裡,居然起身,把自己的椅子拉到那年輕人身邊,然後跟他說道:“利益,永遠都是利益。戰爭無非兩件事,一個就是通過防禦,來保衛大宋的利益不要受損;一個就通過戰爭,轉嫁國內尖銳的矛盾!除此無他!”
那年輕人聽到這裡,就有點不明白:“何為轉嫁國內的矛盾?”
“比如說,土地兼並到了一定的程度,無地的農民太多了,那怎麼辦?再這麼下去,就會暴發大規模的起義了。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利益再分配,削減富者的土地,給貧民一條活路。但人家富足者的財產,也不是白來的,朝廷又不是強盜,怎麼能硬搶?”
那年輕人聽到這裡,下意識點了點頭。
“那麼就發動戰爭,局部戰爭,一場可以被控製的戰爭,通過戰爭,拉動內需;通過戰爭,得到更多土地,安置這些無地的農民,緩和大宋的矛盾!”
說到這裡,幾乎除了章惇,在座的官員,都被嚇到了。
因為劉瑜的說法,在這個時代,太過離奇了。
完全赤果果的利益至上,跟所謂聖人之道,禮義廉恥,完全是搭不上邊的。
“現在我問你,青唐歸宋,征平隴右,對大宋有什麼利益?”劉瑜卻不理會他們,而是逼問那年輕人。
“按著朝廷的心思,歸附的蕃部,還要安置到腹地來,不然也放心。這又占多了資源。敢情我們花那麼多錢打仗,就是為了一口氣?招降蕃部,就是為了彰顯我大宋泱泱天朝的氣度?再接著花錢,來養這些人?國庫很有錢嗎?如果真的很有錢,還變什麼法!本來就沒錢,還要變著法子折騰花錢打仗,花錢安置歸降的蕃部?”
那年輕人完全被劉瑜繞昏了。
劉瑜說得有沒有道理,是另一回事。
關鍵是這位長這麼大了,就算被王安石、韓琦之類的相爺噴過,也沒有這麼逼迫式,也沒有這麼赤果果的逼問。
所以一下子就愣住了,他不習慣這樣的對話方式,不習慣這些思維。
但又覺得劉瑜說的,是有道理的。
在場的官員,就有人準備開口,替這位接下劉瑜的招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