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劉瑜接下來,直接問高俅:“你覺得,王相爺的變法,能成功嗎?”
高俅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是啊,太急,太快,太過一刀切,不論當地實際情況,不做試驗,完全就是理想主義者,這麼推行下去。如果他真的有能統一大宋的力量,在推動的過程中,不斷糾正新法本身存在的問題,倒也無妨。”
高俅聽不懂這許多的新名詞,但大約的意思,他是能猜到的。
而說到這裡,劉瑜就失笑了。
因為,期待新黨在推行新法的過程裡,慢慢去修正所出現的錯誤,這是一個完全不可能實現的偽命題。
舊黨那邊,正虎視眈眈呢,新黨隻要一出錯,舊黨馬上就會跳出來咬,哪裡可能給新黨什麼在推進之中,發現問題,然後改進問題的機會?
“王相爺的新法推不下去,罷相就是一個必然的事,隻是早晚罷了。”
“一旦罷相,開邊之事就推行不了。”
新黨失勢,那就是舊黨當朝,舊黨這邊,韓琦老了,按劉瑜的記憶,隻怕也就在這兩年了;富弼就更不要說了,不單老了,糖尿病嚴重到沒法走路了,這個不用靠記憶,看著富弼那模樣,就算他按劉瑜說的,多運動並且戒糖,隻怕也沒能活上幾年的。
“那麼便是涑水先生當朝了。”說到這裡,劉瑜就歎了一口氣。
接下去的話,不用說,高俅也明白了。
司馬光,司馬光是什麼人?是上幾次奏折,乞罷練勇的家夥;是認為隻要敵國知道大宋的仁德,就會發生戰爭的家夥。簡單地說,司馬光要不就是不惜賣國來乞討和平的懦夫;要不就是一個迷信所謂江山在德不在險的蠢貨。
“我不想去介定某人到底是什麼人,就算蓋棺,也未必能定論。但我們可以有一個任何人都沒異議的判斷,就是涑水先生當朝,邊地戰事肯定是繼續不下去了。那麼,我的價值,也會快速的下跌,斷崖式的下跌。”
“能不能保得善終?我不清楚。大約還是能的吧,至少我名義上的老師,也還是跟司馬某人同屬舊黨,看在範門子弟這一脈的份上,他總不能看著我被司馬光弄死而不開口,要是這樣,那範門子弟還有什麼臉麵可言?對吧?”
說到這裡,劉瑜長歎了一聲。
其實,如果就隻是這樣,他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真的,對他來說:“居有竹,有佳人,不愁錢銀,不辱於吏目。也是快樂富足的人生啊!”
但事實上,劉瑜深層的憂慮,卻是在於:“我怕我活得太老了,司馬某人把這大宋折騰得差不多,萬一再上來個皇帝,也是個好折騰的,也是不惜賣國要乞和,指不準,哪天敵國鐵騎,就馬踏東京了,到時我老了,你也老了,怎麼辦?我們一起去客死他鄉,去當敵國的俘虜?”
“不至如此吧?”高俅下意識的這麼說道。
“為什麼不至如此?按司馬某人乞罷練勇的那調兒,把萬千戰士,拋頭顱灑熱血打下的軍事重鎮,白送給敵國,我覺得沒有什麼出奇啊,你認為他做不出麼?他做不做得出咱們不爭這個,隻說在他這麼導向之下,整個國家的統治層,難免會覺得,隻要不打仗,什麼都能出讓啊!一個富足而無武的大宋,你是異族的首領,你的族人在冬天就會因為糧食不足而凍死,你告訴我,你會不會來打草穀?你肯定會,然後一打草穀,發現宋國一年比一年弱,那你為什麼不試試,揮師直下,直插京師?”
說到這裡,劉瑜雙手用力抹了抹臉,又對高俅說道:“當然也許如你說的,不至如此,但我們總要在自己能做準備時,把事情想得更壞一些。我可不打算,到了年老體衰時,遇上這樣的事真的發生了,而我一點準備也沒有。”
高俅還是不明白,這跟劉瑜安排那些親事官離京去海南,去兩廣,有什麼關係?
“如果到了那個時候,如果真的如我推測,出現了這樣的局麵,那麼我得有力量,去拯救這天下蒼生。”劉瑜說到這裡,他的眼睛便亮了起來。
力量,他從來就沒有放棄過追求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