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築紫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直接從原地升天,消失在了夜晚的雲霧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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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塵從黃泉之國回到了家裡。
一回來,就看見拓雲和早霧可憐巴巴地縮在客廳的角落。
兩個座敷童子互相推搡著,推了老半天,最後是早霧先站起來,戰戰兢兢地說:“主人大人堅持要出門,我們實在是沒有攔住。”
拓雲五體投地地對著晴塵大拜:“是我們的失職!請晴塵大人責罰!”
“無妨。”晴塵讓他倆起身,問道,“禮枝去哪裡了你們知道嗎?”
拓雲和早霧瑟瑟發抖,交換了一個眼神,又陷入了你推我我推你的境地。
直到晴塵再一次提出問題,兩人才退無可退,齊齊土下座,說道:“主人大人應該是去見築紫殿了。”
晴塵捏了下下巴,“築紫嗎?”
拓雲土下座趴在地上,應道:“主人大人說了要去找築紫。”
晴塵的赤眸危險地眯了一眯。
“我出門一趟,稍後就回。”
話音未落,他就從房間裡閃現了出去,留下還沒反應過來的拓雲和早霧憂心忡忡地坐在客廳裡。
拓雲:“主人大人不會不小心置身險境之中了吧?”
早霧:“不會的,主人大人一向頭腦很好。”
拓雲死亡凝視著早霧。
早霧訕笑著撓頭,搪塞道:“哈哈哈哈哈,俗話說,萬裡有一,偶爾腦子不好用也很正常。比起這樣,一直不好用的頭腦才是最惡,哈哈哈哈。”
拓雲:“……”
家門外的街區,天色已晚。
路燈將灼燒著黑夜,灑落暖色的灰燼。人們在遛狗,散步,居酒屋裡透出了昏黃的燈和歡聲笑語。
這種時候來看,城市不愧是城市,熱熱鬨鬨,人氣旺盛。
晴塵努力屏蔽四周環境對五感的乾擾,穿過了坡道,集中精神去感知禮枝的氣息。
這附近是居民區,各類生物的氣息混雜不堪,需要一條條拆開分辨,就像是在解麻繩。
晴塵頭痛地拆解著紛雜的氣息,終於在一團混亂裡,摸到了一條微弱的線索。
順著這根線索的指引,晴塵來到了之江稻荷神社的門前。
他的耳朵動了兩下,尾巴機警地繃直,純白色的毛毛炸開,顯得大尾巴更蓬鬆了。
神社裡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他抬起手,指尖輕扣,隻聽得空氣裡“劈啪”一聲,亮起了幾簇幽藍色的狐火。
狐火的亮度和人類的燈光比顯然略微遜色,但照亮這漆黑一片的神社綽綽有餘。
狐火在他指尖縈繞了片刻,像是獲得了獨立的意識,漸次向內飛去。
火光四處查找,幾乎把每個角落都翻了個遍,最後集體圍聚在本殿的一隅。
晴塵彎著腰進了門牌倒塌橫亙在門口的本殿。
房間裡,狐火緩緩墜落,在地麵上聚集。
藍色火光的映照下,晴塵看清了倒在地上的禮枝。
他走上前去,探了探她的呼吸。
溫熱濕潤的人類的呼氣觸碰在了他的指骨。
他放下心來。
隨即,他就自嘲地笑笑。
“我這是在做什麼。”
人類的脆弱,千百年來眾神有目共睹。他自誕生的那一刻就明白在與時間一樣漫長無儘頭的生命裡,從來都隻有離彆是永恒的主線。
他摸摸禮枝的頭發,單膝跪在她的身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在身邊打了一層結界之後,即便是人類的實體,也可以逃脫凡人的眼睛。
他得以順利地將禮枝帶回家裡。
將將把她放下在沙發上,她就醒了過來。
四目相對,空氣一瞬間開始凝固。
禮枝揉了揉發熱的太陽穴,“你回來了。”
晴塵坐在她的身邊,神情自若地回複了一聲“嗯”。
看樣子是並不打算提及她正在期待的話題。
那麼。
禮枝開門見山,“我那天見到的人,是迦羽夜吧?”
晴塵的耳朵有了些微的下垂。
“又是築紫告訴你的嗎?”
禮枝下了沙發,轉到晴塵的身前蹲下來,雙手扶著他的膝頭,暗暗使力。
“這不是重點。”
“哦?那麼你要問的是什麼呢?”
“迦羽夜恐怕不是普通的你身邊的神職吧?”
晴塵頓了一會兒,手指敲敲茶幾的桌麵。
拓雲和早霧心領神會地送來了剛衝好的抹茶。
晴塵素白得幾乎和瓷杯一樣的手握住了茶杯,道:“她怎麼不是普通的神職呢?普通的血肉之軀,普通的壽命,脆弱不堪。”
禮枝怔怔地聽著。
“你見到的迦羽夜,已經是個死人了。和這世界上所有的會死的凡人一樣,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