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這隻小鳥這裡,太子“隻喜歡長得好看的”這個標準好像已經不適用了。
儘管這鳥長得醜,脾氣還不好,但雲珩就是喜歡它,喜歡得不得了。親自給他做鳥窩,親自為他吃竹實,親自帶他散步曬太陽。
那隻鳥也很奇怪,在彆人跟前都是高昂起它的鳥頭,誰跟他說話,他也不搭理,也不讓人碰。唯獨在雲珩跟前,乖巧得像個小寵物。
雲珩這幾天都在瑤池喂鳥,沒空出去玩兒,更沒有去淩霄殿調皮搗蛋。玉帝都有點想他了,這一日散了朝會,專程來瑤池看他。
但玉帝來得不巧,雲珩正在偏殿跟他的小鳥玩,趁著紫苑去叫他,玉帝又和王母說起了近來西天的事情。
“如來要傳三藏真經到東土大唐,說勸人為善,已經計劃了好些時日,還專門讓他坐下一名叫做金蟬子的弟子投胎到東土大唐。”
“天上隻過了半年,人間卻已經一百多年。”
這一百多年間,那金蟬子轉世了九次,上西天取了九回經,每次路途走到一半,就會被妖怪吃掉。”
王母漫不經心的問道:“他要傳經是他的事,跟天庭有什麼關係?”
玉帝說道:“朕與仙臣們也是如此認為。如來近日又遣那觀音菩薩上天庭來,說是傳經路上多有妖魔,他那徒弟是最後一次轉世,若還不能順利前往西天取得真經,便無法再轉世投胎。”
王母嗤笑一聲:“那就換個徒弟,如來有十大弟子,夠取一百次經。”
玉帝又道:“那觀音菩薩卻說,希望天庭能派遣神仙下界,保護金蟬子最後一世順利取得真經。”
王母問:“憑什麼?”
玉帝道:“她說勸人向善。”
“不去。”
王母轉過頭來看他:“陛下答應了?”
“那倒沒有,”玉帝端起茶盞輕啜一口,“天界仙臣各有神職在身,沒有空閒的。”
“就是,那觀音菩薩不是法力無邊,讓她自己去唄。”
王母好像又想起個什麼事來:“據說如來給了她幾件法寶,路上可收神通廣大的妖魔,就收了去。”
玉帝答道:“是,之前靈山來那道士與薩天師提起,如來在盂蘭盆會的時候,明確交代過,路上遇到神通廣大的妖魔,可以收歸靈山。”
王母又說:“當初封神大戰,多少法力高強的神仙被他們一句“你與我西方有緣”收了去,如今借傳經之名,又打上妖怪的主意了?”
玉帝皺眉道:“近日,人間許多地方妖魔橫行,是該好好管管了。”
王母也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斬妖除魔本也是諸位神將的職責,保護取經人就免了,收服神通廣大的妖魔,天庭自是義不容辭。”
玉帝聽懂了她的話外之音,也覺得本該如此。這事兒也就聊到這裡了。他回過神來才發現:“珩兒呢,又跑哪裡去了?幾日不見,朕專程來看看他,他倒好,躲起來連父皇也不見。”
王母還沒說話,玉帝就站了起來:“偏殿有什麼新奇玩意兒,比父皇更能吸引他。”
偏殿有什麼,有一隻毛都沒長齊的鳥。
毛都沒長齊的鳥?青鸞?
王母趕緊放下茶盞追了上去:“陛下,要不您再坐一會兒,我讓青瑤新沏一壺仙茶,再去把珩兒帶過來。”
玉帝一揮手:“不必,朕過去瞧瞧他究竟在做什麼。”
說話間,玉帝已經來到了偏殿。剛一走進殿門,就看到雲珩盤腿坐在地上,手中抓一把竹實,一顆一顆喂給花籃裡的一隻鳥。
那鳥已經長到了鴿子那麼大,身上漸漸長出了藍色翎羽,頭頂上卻有一戳金色的羽毛,屁股上還有兩條拉長的尾羽。
玉帝麵色一凜:“這是……青鸞?”
青鸞曾經是瑤池的神鳥,常伴在王母左右,世間隻此一隻。
後來,龍吉公主犯錯,被玉帝送去鳳凰山修行,王母便將這隻神鳥送給女兒,成了龍吉公主的坐騎。
青鸞與鳳凰本就是同族,長得也跟鳳凰差不多,隻是顏色不同。赤色為鳳,青色為鸞。
眼前這一隻小鳥,正是龍吉公主那隻青鸞與鳳凰孕育而出的蛋孵化而成。因此,他的頭頂上才會長出了一戳金色羽毛。
雲珩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看到父皇沉著臉,小家夥一下子就緊張起來,擋在了小鳥身前,揚起腦袋,怯生生的叫了聲:“父皇……”
玉帝問他:“這鳥是哪裡來的?”
雲珩還記得王母的吩咐,他們見過姐姐的事情不能讓父皇知道。但雲珩又不願意撒謊,隻是咬著下唇,答非所問:“它叫青兒,是我的坐騎。”
玉帝又問:“你見過龍吉?”
雲珩看一眼王母,後者輕歎一聲:“見過了。陛下要問什麼,來問我便是,珩兒他什麼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雲珩跑到玉帝跟前,拉住他的手,“我們在訂婚殿見過姐姐,青兒就是她送給我的。”
玉帝甩開他的手,看了周圍一眼:“你們都退下。”
一旁的仙女顯瘦紛紛退出店外,青瑤最後一出去,還替他們帶上了殿門。
雲珩固執的又拉起玉帝的手:“母後不讓我把見過姐姐的事情告訴父皇。”
玉帝看著他:“為什麼不能告訴朕?”
雲珩咬了咬嘴唇:“省得你心裡不痛快。”
玉帝:“……”
他心裡確實不痛快,但這個不痛快的原因並不是他們和龍吉見麵。
雲珩見他不說話,又問道:“父皇,你是不是不喜歡姐姐?”
“???”
王母在旁邊嗤笑一聲:“你姐姐下山助薑子牙伐紂,帶著霧露乾坤網、四海瓶、乾坤針、白旛、捆龍索、一龍劍、鸞飛劍、瑤池白光劍、青鸞、神?等眾多法寶。除了鸞飛劍、白光劍和青鸞出自瑤池,你以為其他法寶都是從哪裡來的?”
雲珩歪著腦袋看向母後,真的傻乎乎的問了一句:“哪裡來的?”
王母摸摸他的腦袋:“當然是太微玉清宮。”
小家夥點點頭:“我明白了,都是父皇給的。”
玉帝拂袖轉身,走到正前方的寶座前坐下。頗不耐煩地說了一句:“提這個做什麼?”
雲珩又跑到玉帝跟前:“那父皇也是喜歡姐姐的,就像喜歡珩兒一樣。”
玉帝移開目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她都幾千歲了。”
雲珩又拉起他的手:“喜歡就是喜歡,和多少歲都喜歡。就算珩兒活到幾萬歲,也一樣喜歡父皇和母後。”
玉帝剛還沉著一張老臉,聽到這話,不由自主就勾了勾唇角。他又捏了把雲珩的臉:“你這張小嘴,慣會哄人開心。”
王母遠遠地看著父子倆,也不說話。雲珩這小家夥雖然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知道,但他有一顆赤誠而熱烈的心。或許,他才是能解開玉帝和龍吉心結的那個人。
雲珩又問:“父皇為什麼生姐姐的氣?”
玉帝歎一口氣:“她就跟你一樣,不聽話。”
雲珩不滿的噘嘴:“我沒有不聽話。”
“你隻是調皮搗蛋而已。”
玉帝接著說道:“她本該有此劫數,當初犯了天條,朕才將她貶下界,在鳳凰山修行。”
雲珩問:“什麼是劫數?”
王母說道:“情劫。”
雲珩不懂:“什麼是情劫。”
王母說:“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
玉帝歎一口氣:“以後,你們要見她,去見就是了,不用瞞著我。”
雲珩走近一步:“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
“朕仙務繁忙,沒空。”
雲珩說:“那母後仙務也很繁忙,她怎麼有空呢?”
“紅鸞星君乃訂婚殿仙官,負責人間姻緣事,本就歸你母後管。”
雲珩靠在他懷裡:“父皇不生姐姐的氣了吧。”
就算是對楊戩,玉帝的氣也早就消了,何況是對自己的親生女兒。
他做慣了三界的主宰,是高高在上的玉皇大帝,世間生靈在他麵前無不俯首稱臣,哪怕是統領西方教的如來佛祖,在他麵前也隻敢自稱“貧僧”。
沒有哪個神仙敢挑戰他的威嚴,那些膽敢觸犯天規的神仙,輕則貶下凡間曆經輪回,生生世世受儘苦難。重則,綁上誅仙台,灰飛煙滅。
雲華仙子、一郎真君、龍吉公主,諷刺的是,這幾千年來,膽敢挑戰他威嚴的人竟然都是他的至親之人。
他不是不能原諒龍吉,在他心裡早已經原諒了這個女兒,隻是他需要一個台階,那個台階正是龍吉公主。
隻有王母知道。與其說是玉帝不肯原諒龍吉,不如說是龍吉不肯原諒玉帝。
青鸞一天天長大,羽翼也日漸豐滿。他的羽毛是青色的,尾巴上拖著幾條長而華麗的尾羽,兩邊的翅膀布滿了白色眼狀斑紋,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澤。
青鸞總是高昂著頭顱,頭頂上那一撮金色羽毛隨風飄揚,展翅的時候尤為漂亮。
然而,雲珩發現了一個問題——這鳥,他好像飛不起來!
雲珩站在石桌上,抱著青鸞往地上扔,指望它在下落的過程中,能夠覺醒作為一隻鳥的基本能力。
可是,無論嘗試多少次,那傻鳥就隻是不斷撲騰著翅膀,然後落到地上,依舊高昂著頭顱,表現出一副“雖然我本,但並不影響我美”的高姿態。
“唉!”小家夥雙手叉腰,一臉無可奈何。這次好像有了心理準備,並沒有像上次那樣哇哇大哭。
紫苑在一旁安慰他:“青兒還小,說不定,長大就能飛了。”
雲珩說:“它小的時候,長得好醜,可是我也沒有嫌棄它。因為它是神鳥,長大了就能當我的坐騎。”
紫苑把他從石桌上抱下來,又給他倒了一杯蓮子茶:“它現在可漂亮了。”
雲珩捧著杯子,一口氣把蓮子茶灌了下去:“現在他長大了,長得比彩虹還漂亮。”
樹下躺平的彩虹本來悠閒的曬著太陽,鬃毛和尾巴是快樂的橙紅色,聽到這話就不怎麼高興,鬃毛和尾巴立刻變成了憂鬱的深藍色。
這時候,王母從正殿走出來,正好看到兒子愁眉苦臉的樣子,摸摸他的小腦袋:“這又是怎麼了?”
雲珩看到王母,心裡的委屈洶湧而上,立刻撲到了王母懷裡:“母後,青兒它不會飛,它作為一隻鳥,竟然不會飛。”
“它也是個漂亮的笨蛋,比彩虹還笨!”
聽到這話,彩虹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了起來。興奮的在地上踢踏幾下,鬃毛、尾巴和馬蹄又變成了鮮豔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