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珩仍在連接著亭閣外的長廊上玩耍,他生得實在好看,不一會兒,上上下下的丫鬟小廝,全都把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
遠處,一位身著錦衣的中年男人,也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了好久。
那中年男人身後的人上前說了句什麼,男人更是目光一凜,將雲珩上上下下又仔細打量了一遍。
這時候,群裡那王公子提筆做了一篇文章,旁邊的人又是一番吹捧。
雲珩忽然聽到一句:“王公子文采斐然,簡直就是文曲星降世,此番科舉必將高中狀元。”
這話聽得王公子喜笑顏開,指著桌上一方硯台說了一番來曆,隨即便送給了剛才那人。
這時候,亭子外麵忽然傳來一聲高喊:“文曲星不是張這個樣子的。”
這一聲猝不及防,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沉香想要趕緊過去捂住他的嘴,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旁邊有人起哄:“你這個小娃娃,還知道文曲星長什麼樣子?”
“當然知道,”雲珩站在石台上,揚起小臉,麵對這麼多陌生人他倒是一點也不怯場,“我見過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眾人一陣大笑,“小娃娃你認字嗎,就敢說自己見過文曲星。”
雲珩叉腰:“我當然認字。”
王公子衝他招招手:“那你過來,寫兩個字給我們瞧瞧。”
雲珩從石台上跳下來,差點摔跤,嚇得沉香趕緊彎腰去扶他。小家夥卻沒摔,搖搖晃晃的站穩了,就是腦袋上的發冠失去重心,有點歪。
他伸手扶了扶,又撣了撣衣袍下擺,這一番動作做得行雲流水,有模有樣,看得周圍的人忍俊不禁。
旁邊侍奉的兩名丫鬟掩嘴偷笑:“這也太可愛了吧。”
“好想捏捏他的小臉。”
越是被很多人注視著,小家夥就越是得意。昂首闊步都走進亭子裡,周圍的人紛紛站在兩側,為他讓出一條路來。
後麵的沉香要急死了,出門的時候說得好聽,要乖乖地,不哭不鬨。
這倒好,鬨了個大的。
雲珩走到桌旁,這才發現,他人比石桌高不了多少,隻能露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沒法寫字。
小家夥一點也不怕生,自然而然的朝旁邊一名丫鬟伸出手:“小姐姐,你能抱抱我嗎?”
此言一出,周圍好幾個人都情不自禁的伸了伸手,差點脫口而出“我來抱你”。
那丫鬟突然被點名,一臉受寵若驚,嘴角無法抑製的揚起來,又看向一旁的王公子,等待主人發話。
王公子往旁邊走了幾步,騰出地方。又朝那丫鬟招了招手:“過來吧。”
那丫鬟從身後抱著雲珩,小團子軟乎乎白嫩嫩,湊近了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聞起來竟然有種沁人心脾之感。
雲珩提起筆,在宣紙上寫了十六個字:“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他是白澤神君手把手教出來的學生,彆看年紀小,一手字卻寫得有模有樣。
小家夥剛放下筆,周圍的人都圍過來看,不經讚道:“這一橫的收筆頓筆太漂亮了。”
“圓潤飽滿,豐盈厚重,我竟然瞧出了幾分盛唐風采。”
“這麼工整端莊的字,確是出自一個小娃娃之手。”
“……”
剛剛被眾人捧月般簇擁著的王公子,此時和他的字一起,又被晾在了一旁,頗有些氣悶。
於是,他也伸出腦袋過去看了半晌,用折扇在宣紙上敲了兩下,問雲珩:“你為何隻寫這四句,是因為這首《采薇》太長,你不會背嗎?”
雲珩靠在那丫鬟肩頭,衝他盈盈一笑:“是因為這首《采薇》太長,我懶得背。”
王公子笑道:“不會就不會,你畢竟年紀小,咱們又不會笑話你。”
雲珩問他:“你會嗎?”
王公子仿佛受到侮辱一般:“四書五經早已學完,一篇《采薇》而已,倒背如流。”
雲珩衝他笑得眉眼彎彎:“那你倒著背一遍我聽聽。”
“……”
王公子惱羞成怒,又礙於自己的身份不好跟一個孩子計較,便轉過身去,看向沉香的方向:“今日乃我父親賞識諸位才華,請你們到此一聚。誰曾想,有人如此輕慢,不僅帶著個孩子過來,竟還不懂規矩,任由他在此胡鬨。”
沉香上前一步,從丫鬟手中抱過雲珩:“那是我們叨擾了,這便告辭。”
他一向是個性格很好的人,在書院極少個人臉紅。這時候,麵對王公子的刁難,卻很是硬氣。
這畢竟是尚書的兒子,得罪了他就等於得罪了他老子。王尚書雖然不是這次科舉的主考官,但主考官也曾是他的門生。
得罪了他,且不說沉香能否高中,就算憑著自己的真才實學,考中進士,將來還怎麼在朝中為官,難不成要去攀附王尚書的政敵?
同窗暗自拉了他一把,示意他服個軟,給王公子一個台階下,不要得罪了這些官宦子弟影響自己的前途,不值當。
可沉香卻一點也不猶豫,摸了摸雲珩的小腦袋,舍不得這個小表舅受半點委屈,抱著他轉身就走。
雲珩這個小傻子,從他肩頭伸出手來,笑著朝王公子揮了揮手:“再見啦,小氣鬼!”
王公子氣得後槽牙都快咬碎了,可是人家畢竟是個小孩子,他這麼大個人,又怎麼好跟孩子計較,再大的怒氣要麼往肚子裡咽,要麼發泄在沉香身上。
王肚子裡咽不是他的作風,那就隻能讓沉香這個應屆考生受點委屈。
然而,沉香和雲珩還沒走出亭子,外麵就卻走進拉個人。正是剛才在遠處一直盯著雲珩看的那個中年人。
他留著花白的胡子,雖然上了年紀,雙目卻很有神采,負手闊步而入,氣場十足。
學子中有幾個人此時已經開始躬身作揖:“見過王大人。”
那王公子也跟著頷首:“父親。”
王大人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氣的訓斥道:“丟人現眼,還不退下!”
王公子雖然滿臉不服,但父親發話了,他隻能心不甘情不願的退下。
王大人走到沉香麵前,隻那麼淡淡的掃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了雲珩身上,這才說道:“犬子無禮,有所唐突,見笑了。”
話雖然在訓斥自己兒子,語氣確實十足的威嚴。
若是放在以前,沉香一定會被這位戶部尚書的氣勢震懾住。可是這幾日與楊戩相處下來,他那麵若冰霜的舅舅,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場,比這可怕多了。
此時此刻,他倒是一點慌亂,仍舊鎮定的站在原地,抱著雲珩:“大人言重了。”
王大人攔在他的跟前,並沒有要放他離去的意思:“老夫請諸位過來,就是想一睹諸位文采。剛才老夫被公事耽擱,現在咱們就開始吧。”
這座彆院建在山腳下,院子望出去,正好能借來其中一處山峰的景致。
於是,王大人便以此為題目,要求諸位考生作詩詞或是文章。
然而,他卻並不在意彆人寫得如何,目光總是有意無意的看向雲珩。還特意吩咐下人準備了各色點心,端來給雲珩。
而後,他又裝作無意的誇了沉香一番,問起了他家裡的情況,以及雲珩和他的關係。
“額……”沉香支支吾吾不肯說,他那位同窗倒是很積極的幫他答道,“那是他的小舅舅。”
周圍的考生聽到“小舅舅”三個字,紛紛向他頭來目光,臉上帶著笑意。
這時候,雲珩從點心中抬起頭來,糾正道:“是表舅,他的母親是我的表姐!”
小家夥私底下雖然纏著他非要他叫舅舅,出了門,解釋他們之間的關係,倒是比沉香還要積極。
那王大人又問道:“為何你上京趕考,還帶著表舅?”
這個問題說來話長,也說不明白。沉香隻得隨口編了個說辭:“家中無人照看,隻好帶著他一同出門。”
王大人點點頭,便沒再說什麼。
到了傍晚時分,沉香本想離開,王大人又準備了酒席,非要讓各位考生留下來用過晚飯再走。
雲珩這個小吃貨,聽到能夠蹭飯就走不動道。沉香沒有辦法,隻得又留下來用晚飯。
小表舅實在太招人喜歡,又受到了王大人特彆關注。吃飯的時候,桌子上其他人紛紛給他夾菜,碗裡堆得像小山一樣,還有丫鬟站在一旁,給他剝蝦剔骨。
飯後,王大人還讓人專門做了適合孩子吃的小點心送過來。
他們素未謀麵,這位王大人卻對雲珩如此上心,沉香想破腦袋也想不通這是為什麼。
這讓他覺得不太舒服,隻想帶著雲珩趕緊離開。
臨走之前,王大人又問了他目前的住處,聽到客棧名字就皺起了眉頭。
“老夫打聽過,令尊劉彥昌是羅縣縣令。你上京趕考住這麼好的客棧,實在不利於令尊的名聲。”
“額……”
王大人提議道:“不如帶著你的表舅,搬來彆院。這裡還住著其他考生,你們平日讀書,也能互相勉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