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星夜也看出他心中糾結,忽然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得此師尊,學著珍惜吧。”
男人低沉疏冷的嗓音仿若重錘,砸落胸口。
容華卻隻想發笑。
珍惜什麼?
珍惜一個先將弟子當做畜生虐待兩年、又將當他作隨手捏死丟棄的玩物之人麼?
一股煩躁莫名湧上心頭。
容華眼前一幕又一幕地劃過君儘歡的虐待、保護、殺意,還有他持兵刃的風姿與慵懶靡豔的笑……實在不懂一個人怎能如此喜怒多變,反複無常。
他甚至抬頭望向禁製,開始思索若是現在開始跑,能在君儘歡出來前逃出長明宗嗎?
可就在容華搖擺不定之時,眼前的層層禁製卻倏地劍芒大作,頃刻崩毀。
吱呀聲憑空響徹,小院木門開啟,一襲紅衣踏著飄落消散的微光,緩步行出,周身寒氣四溢,冷得幾乎要凍結空氣。
容華這才想起自己還穿著一身潮衣,立時被凍得打了個寒戰。
君尋揚眉,隔著白綾似笑非笑地掃他一眼:“雲宗主呢?”
少年吸了吸鼻子:“走了。”
他又糾結了一下,還是緩緩開口,無奈道:“雲宗主說,師尊要找的東西在……在極樂城,攬儘芳華閣。”
君尋聞言,卻毫不意外,隻是略一思索,道:“還行,順路。”
他說著,從袖中掏出一枚刻滿符文陣法的小石子:“走吧。”
……這人是把自己關了太久,所以根本沒聽說過極樂城是個什麼地方嗎???
“……師尊!”
容華咬著牙,試圖阻止:“極樂城主獨愛美色,您、您這樣的去了,會遇到麻煩的!!!”
他頓了頓,終於出言試探:“不知師尊是要找什麼?為何……”
君尋開啟陣法的動作一頓,卻是輕聲一笑:“就在某人悄悄溜走的時候,為師自是有所發現。”
他嗓音中還帶著一絲沙啞,含笑低語時,愈發繾綣動人:“至於麻煩麼,要是敢送上門來——”
君尋忽然微微偏頭,狀似無意地露出一隙頸側牙印,笑吟吟道:“為師就讓他知道知道,色鬼都是怎麼死的。”
容華:“……”
你就不能把它去掉嗎!!
容華是真不記得這個牙印到底是怎麼來的了,偏偏君儘歡還總喜歡以此捏著人嘲諷,實在是讓他對自己饑不擇食的行為感到羞恥!
見少年耳朵尖又紅透了,君尋哼笑,心情頗佳地開啟傳送石,瞬息帶著少年來到永夜之地邊緣。
外界此刻正是黃昏時分,大片大片的雲霞仿若被人隨意抹開的彩色顏料,在遮天蔽日的黑霧襯托下愈發絢麗耀眼。
夕陽柔光灑在身上的刹那,似乎連心頭都鬆快起來。
君尋抬手搭額略辨彆了一下方向,便召出飛舟,將少年拉了上去。
極樂城距離永夜之地並不算遠,二人一路向東,將將踩著初生的月光落於城門之外。
來這種地方,容華思索再三,還是褪下太華宗的月白弟子袍,換了一身方便行動的雪白錦衣。
少年本就雋秀,被這一襲白襯得愈加唇紅眼亮,清靈澄淨,像是天上下凡的俊美小公子。
君尋輕笑一聲,攏著衣袖帶頭向城中走去。
此地設了多層禁製,在外麵隻能看到城內燈火耀耀,人頭攢動,可踏入城門的瞬間,林林總總納於耳,方知此地如何鼎沸繁華。
當真是十萬樓台百萬燈,酥油香暖夜如烝。*
空氣中漂浮著凡世萬金難得的龍涎香氣,舉目四望,無數亭榭香閣,光影迷離,襯著紅妝花顏、雲鬢輕紗,令人眼花繚亂,隻欲臥靠玉樓、懶倚金闕,長醉不醒。
可容華無心留意這些。
——他甫一踏入此地,便察覺到了來自各個方向的視線,直勾勾鎖定著自己與師尊,絕對稱不上友好。
見君尋仍在頗有興致地四下觀望,一副絲毫未察覺的模樣,少年猶豫片刻,伸出手,扯了扯對方袖角。
“師尊——唔!”
話未出口,便被一顆裹滿糖霜的酸果堵住了。
容華瞪著眼睛,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眸光控訴著君尋的行為,對方卻傾身過來,低低一笑。
“怕什麼?我在這呢。”
白綾也遮不住美人笑意嫣然,如玉似的指尖捏著紅果,一時間竟教人分辨不出那一個更誘人些。
連一旁正打情罵俏的路人都看直了眼,個個拋下伴侶,皆是一副躍躍欲試想要過來搭訕的模樣。
容華艱難咽下口中蜜餞,立即移動位置,將毫無危機意識的君尋擋在了身後。
還沒鬆口氣,但見前方一人撥開人海,遠遠而來。
那人目的明確,徑直走到師徒二人麵前,笑得仿佛一隻招財貓。
容華隻恨自己還不夠高,擋不住君尋視線。
見有人前來,他非但不避,反倒還伸手撥歪少年擋在麵前的後腦勺,饒有興致地招了招手。
“找我?”
那人似乎也沒想到君尋看到自己會是這般態度,麵上儀式化的笑容僵了僵,旋即垂首一揖。
“這位……美人,城主大人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