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得格外柔弱漂亮,約莫隻有十一二歲,像個精致的小娃娃,橫亙在本就不寬的小路中央,嚴嚴實實地攔住了君尋的去路。
似乎是摔疼了,少年眼圈通紅,梨花帶雨,朝著君尋弱弱求助:“仙君……”
君尋一眼就看破了這人的真麵目。
他懶得拆穿,甚至看都沒再看一眼,走到漂亮少年麵前時神色如常地抬腿,直接從他身上跨了過去。
少年:“……”
他抽抽搭搭地哭了半晌,君尋便踩著他的抽泣聲,恍若未聞地走遠了。
惱人哭聲好不容易遠去消失,君尋揉著額角,心頭煩躁。
他身體不適,本打算省些力氣,走到聖坤峰傳送陣,此刻卻忍不住想要召出無儘意,禦劍回去了。
鬢邊金羽開始泛光,無儘意正要化出原型,不遠處的路口處卻拐出一名模樣秀氣的少年,十四五歲的模樣,眉心一點朱紗,靈氣逼人。
一見君尋,他小鹿似的圓眼當即一亮,滿臉激動地跑過來,小臉都漲紅了,語無倫次道:“仙、仙君!仙君好!!”
君尋皺著眉,隻看了一眼他偽裝之下的真容,理都不想理。
見紅衣美人要走,少年立即又道:“我我我我、我崇拜您很、很久了!聖清殿您那一劍真的太厲害了!我還從未見過——”
君尋神情疏懶,這次連眼神都不想給他了,直接避開對方伸過來要拉袖子的小手,頭也不回徑直離去。
少年:“……”
他的手僵在半空,眸底卻泛起一縷銀芒。
君尋百無聊賴,看著不遠處逐漸拓寬的石板路旁三三兩兩站立的弟子們,腳下方向一轉,準備走小路。
沒走兩步,前方卻再次迎來一名聖宮弟子。
那人身姿挺拔,樣貌年歲皆與容華相仿,隻是麵上稚氣未退,看起來終究比容華差了那麼些距離。
君尋心中煩躁更甚,白綾之下,紫眸星海波濤翻卷,鬢邊金羽微微顫動,似乎下一刻便要飛襲而出,削掉不遠處那人頭顱。
可那少年卻好似根本沒有察覺直指自己而來的殺氣,見君尋迎麵而來,溫潤眉眼一彎,恭敬行禮:“見過仙君。”
連行為舉止,都與容華相似。
君尋腳步微頓,無意識吸了口氣。
鼻息間儘是草藥香氣,好聞是好聞,隻是總讓他覺得少了些什麼。
他神色懨懨,正欲繞開那人,後者卻驀地伸手,隔空一攔。
“仙君,”君尋駐足,少年立即含笑開口,“弟子最近習劍,有些招式不太明白——”
“仙君劍術超凡,可否撥冗賜教?”
君尋耐心終於耗儘。
他緩慢抬眸,稍欠血色的薄唇卻是一勾,一字一句道:“……賜教?”
少年眼眸微亮,有些欣喜:“是,多謝仙——”
話音未落,卻被淺月色劍尖刹那抵住喉嚨,生堵了回去。
白皙脖頸頃刻被纖薄劍鋒刺出一枚血點,少年神色一滯,有些錯愕:“仙君……這是做什麼?”
君尋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將他拆穿。
“修羅城主,你真的很煩。”
不得不說,作為以一己之力令修羅城於短短幾十年間躍居魔域三宗的城主,汨絕的確有那麼兩把刷子。
尤其是於織幻一途,著實天賦斐然,能夠以假亂真。
隻可惜,遇上了君尋這雙眼睛。
從第一名漂亮少年跌出草叢,他就一眼識破了汨絕的幻術。
邪異妖冶的魔城之主又是撒嬌抽泣,又是孺慕崇拜,演技太過優秀,實在是有夠辣眼睛,讓君尋煩不勝煩。
“少年”聞言瞳孔微縮,卻是不顧形象地撫掌大笑起來。
劍尖幾乎要刺入脖頸,他卻毫無所覺似的,笑得前仰後合,雙眸亮得攝人。
終於笑夠了,“少年”瞳孔深處銀光一漫,整個人身形骨相瞬間變形拔高,化回滿麵笑意的妖冶青年。
“本座眼光果然不錯!”
汨絕隨手一撥孔雀羽耳墜,神情像是選妃遇見真愛,格外滿意:“美人兒這麼聰明,不如跟本座走吧?仙域有什麼好,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豬狗——”
君尋麵無表情,劍尖再送。
無儘意頃刻刺破青年頸側血管,鮮血淋漓流出,汨絕卻連眉頭都未皺一下,隻笑眯眯道:“呀,美人兒生氣了。”
他隨手隔空一捏,便將一朵盛放的明心花拈在指尖:“不如這樣,本座送美人兒一樣東西,補償一下吧?”
“……我、不、需、要。”
君尋一字一頓,無儘意登時劍氣流轉,揮劍劈落!
汨絕旋身一閃,頸側血流如注,卻神態自若地眨了眨眼:“神殿線索,美人兒也不需要麼?”
剔透劍尖瞬停於他胸前一寸處,君尋懶懶抬眸,早有預料:“果然是你。”
汨絕眉眼彎彎,驀地伸手,虛虛拂過君尋腦後。
收回的指尖上,赫然夾著朵盛放的粉白海棠,被他輕輕一碾,化作光塵。
“美人兒如此柔弱,本座自然要時時看顧,片刻馬虎不得。”
“看來這段時日,城主在海棠峰窺見不少。”
君尋輕笑一聲,慢條斯理道:“但不知閣下有沒有發現另一件事……”
“哦?”
汨絕又湊近些許,胸口頂住劍鋒,卻恍若未覺:“美人兒不妨說來聽聽?”
君尋緩緩抬眸:“我這個人,生平最恨被監視覬覦——”
話音未落,滔天劍意拔地而起!
以二人近在咫尺的距離,被如此強盛的劍意擊中,汨絕不死也要重傷。
可他卻騰空躍起,掛著半脖子鮮血打了個響指。
朱紅信符登時化作兩隻拇指大小的光鳥飛襲而來,一頭撞上君尋劍尖!
小鳥化作無數密密麻麻的小字浮現,君尋一眼掃過,赫然是關於“荊秋”這名弟子所有相關的內容。
……這就是汨絕要給他的線索?
他劍鋒微頓,正欲開口,半空中卻乍然迸發一聲劍鳴——
君尋神情一動,劍意瞬收。廣袖一蕩,將那些小字裹入懷中。
與此同時,寒氣四溢的雪白長劍從天而降,刹那刺穿汨絕頭頂!
沒有鮮血四濺,沒有血肉橫飛。
描金繪彩的玄衣男子在這一劍下竟是化作片片光屑,消散而去。
……連賣乖都要用幻術。
君尋冷笑一聲,壓下喉間血氣,緩慢抬眸。
隻見參天雪鬆枝頭飛鴻般躍下一抹白影,穩穩落於雪劍一旁。
那人錦衣玉帶,馬尾高束,背影挺拔,英姿颯爽。
可緩緩回身時,卻露出了一張極為猙獰恐怖的鬼麵。
“……我認得你。”
麵具之下,響起清冷女聲:“折花會上,是你擊退了汨絕。”
鬼麵、男裝、雪劍、女聲,所有要素聯係在一起,唯有掌管戰力的聖乾殿主,卻亭舟。
君尋懶懶一笑:“聖乾殿主好記性。”
卻亭舟沒應,卻反問道:“對上修羅城主,為何不示警?”
君尋一聳肩,滿不在意:“他忽然出現,我忘了。”
卻亭舟:“……”
她本是路過,察覺一股強橫劍意方才前來查看。可此時見紅衣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她卻沒來由一股怒氣湧起。
鬼麵之下一聲冷哼,毫不客氣的丟出告誡:“……不想被糾纏,就彆像個花孔雀,張揚顯眼。”
……花孔雀???
君尋揚眉,心道豈有此理。
自他有記憶,就無人敢用“美人兒”、“花孔雀”這類詞彙來形容他,也從沒哪個世界的主角敢像容華一般放肆,如今倒真是活久見了。
碧霄界還真是人才濟濟。
君尋抬杠欲|望高|漲,下意識要反唇相譏,誰料卻亭舟卻驀地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君尋:“……”
他眯眼望向不遠處的聖坤峰傳送陣,心頭卻乍然一縮。
前幾日埋下的禁製突然被人觸發,與此同時,極為強烈的牽引感順著弟子契開始拉扯。
兩道感應十分巧合,卻又分外離譜地由同一個方位傳來,令君尋視線橫移,落上了深穀另一端,僅有模糊輪廓的藏書樓。
“……容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