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刮著小風,那抹微涼略過黎覺耳畔,吹起他細碎的劉海,露出那雙透亮的眼眸。而此刻,那雙漂亮的淺棕色眸子裡盛滿尷尬與窘迫。
說實話,他本意是為了避開真名,順手借了鬱鬆銘的姓氏現場湊出來的名字。
也就是為了點點外賣,平時也不用。
可誰能想到,唯二的兩次點外賣,都被鬱鬆銘發!現!了!
黎覺眼睫輕顫,不太敢抬頭去看鬱鬆銘。頭頂刺過來的視線讓他腦袋發麻,他盯著手裡的奶茶,聲如蚊蠅:“其實,這是個誤會。”
說完這句,黎覺卡了殼。
他能腦補出自己說出真話後,鬱鬆銘的反應,大概是用他那張寡臉說:那你非得用我的姓?
問題又重新繞回初始,並成為死循環。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鬱鬆銘的外賣名是黎覺的爹,而被他發現後,外賣名又變成了:黎鬆銘。
如果是他,肯定會懷疑鬱鬆銘是不是腦子有病,然後再思考下對方是不是對自己有意思。
要不然為什麼隻用他的姓氏。
黎覺憋屈的過分,他發現自己洗不清了。
等了半晌,鬱鬆銘掀起眼皮看向黎覺,對方一臉麻木,似乎沒了解釋的心思。他敲敲桌,懶散道:“繼續,誤會你什麼了?”
見黎覺不開口,鬱鬆銘繼續道:“我想想,該不會是你在敲L的時候敲成Y了嗎?”
他視線落在黎覺的手指上,“那你這手指頭是不是有點太粗?”離這麼遠都能敲錯。
黎覺忍了忍,破罐子破摔道:“我就是覺得好聽,就用了。”
你能把我怎麼著吧!
說出實話後,黎覺心情暢快了許多,正當他以為鬱鬆銘會打住這個話題,萬萬沒想到——
鬱鬆銘神色複雜,眸子內帶著憐憫:“所以你這是當爹不成,準備當我兒子了?”
黎覺:“?”
你這個奇葩腦回路是什麼?
鬱鬆銘歪頭,像是想了下那個場景,表情變得怪異:“彆吧,說出去怪丟人的。”話音裡帶著悵然和隱隱的嫌棄。
黎覺氣火蹭的湧上來,你以為我不丟人嗎?
他起身奪回鬱鬆銘手裡的西柚茶,麵無表情,語氣生硬
:“你彆喝了。”
鬱鬆銘還真沒見過有人會把送出來的東西再搶回去,他慢吞吞:“你這是惱羞成怒?”
是又怎樣。
鬱鬆銘點點頭,“行。”他掃了眼黎覺右手裡的馬克杯,下頜輕抬:“把我咖啡拿過來。”
黎覺聞言愈發抱緊手中的馬克杯,像是看賊一樣的盯著對方:“你剛剛給我了。”吵架歸吵架,關於鬱鬆銘的生命大事不能輕易點頭。
鬱鬆銘氣笑了,自己送出去的可以拿回來,彆人遞過去的卻不行,這什麼歪道理?
他身子往前傾,像是要自己去拿。
黎覺怕鬱鬆銘硬搶,連忙端起杯子把咖啡喝完。咕咚下肚後,他臉皺在一起,這咖啡比他上回喝的還要苦。
他隻覺那陣苦意直躥上腦,隨後大腦中樞傳來強烈抗議,黎覺猛灌幾口奶茶,奶味的清香擴散,這才勉強壓下去那股苦味。
黎覺啞著嗓子問:“鬱鬆銘,你味蕾是不是有點問題?”他簡直難以想象,對方把這麼苦的咖啡經常當水喝。
或許男人都聽不得‘有問題’這三個字,鬱鬆銘湊近黎覺,眼眸微眯:“我味蕾有問題?”他指尖輕點大腦,語氣漫不經心:“那專門搶我咖啡的你是不是也有問題?”
我那是為了拯救世界。
……
鬱鬆銘來了以後,蘇白就顯得很局促。和黎覺留下聯係方式後,他就回去了。
黎覺和鬱鬆銘也就沒必要再呆在露台。
路上,黎覺看著手機裡新添加的蘇白微信,唇角笑意壓不住。不僅能和學弟愉快相處,還能給他下關於鬱阮瀾的眼藥。
說不定還能將他們的愛情扼殺於搖籃之中。
鬱鬆銘踏上台階,耳邊就傳來黎覺低低的笑聲,他停下腳俯視黎覺:“少聯係我員工,不要打擾他工作。”
黎覺越過他,輕飄飄道:“當然不會打擾他工作,因為我們可以下班後聯係。”
他推開辦公室的門,迎麵就撞上正在辦公室來回踱步的顧生。還沒搞清楚情況,就見顧生猛地竄過來,忐忑問:“你們沒乾什麼吧?”
黎覺懵住了。
鬱鬆銘跟著進來,麵無表情道:“露天天台,你想我們乾點什麼?”
顧生: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好嗎?
他看黎覺
身上沒有傷痕,鬆了口氣。他真以為鬱鬆銘拿著馬克杯去乾架了,隨後他又為那個實習生揪心,“那位實習生平安回去了吧?”
鬱鬆銘實在不想搭理他,坐回辦公桌修改之前的投資方針和合同。
黎覺點點頭,心頭縈繞著疑惑。他出去一趟,顧生這是經曆了什麼?
顧生繃緊的神經放鬆,這才覺得口乾舌燥,他餘光暼到黎覺拎回來的袋子裡有杯西柚茶,“我能喝嗎?”
黎覺表示他隨意。
本來有一杯就是給顧生買的。
辦公椅前的鬱鬆銘冷不丁道:“不能。”他掀起眼皮:“渴了就喝水。”
顧生抽抽嘴角,“這你也要管?”
鬱鬆銘聞言輕抬眉,“我想對於鬱家的東西我還是有發言權的。”
顧生有時候對鬱鬆銘這臭屁的樣子簡直無語:“這上麵貼你名字了?”
鬱鬆銘示意對方看杯壁。
顧生不信邪的低頭,我去這還真有名字。
紙貼上具體的字眼因著冰水融化,糊了大半,隻能看清個“鬱”和“困”字。
顧生疑惑:“鬱我能理解,困是什麼?”他看向鬱鬆銘,臉上寫滿:你偷偷背著我改名字了?
鬱鬆銘挑眉,心情看上去很好。
黎覺在他開口的那瞬間,有了不詳的預感。
鬱鬆銘唇角微勾:“我兒子的名字,”窗外落進來光暈給他鍍了層金,襯得他麵容多了份柔和,“好聽嗎?”
顧生嘴上呢喃著名字,眉頭蹙緊:“好聽是好聽,但這名字是不是有點太隨便,困困的話當小名還好。”
鬱鬆銘手中的筆在指尖跳動,在空中略過完整的圓。他瞥了眼黎覺,意味不明:“我也覺得。”
你覺個屁你覺得。
......
夜幕降臨,A市的繁華不減反增。霓虹燈亮起,閃爍著曖.昧光,將整個城市染上了夜晚獨有的羅曼蒂克。
黎覺掃了眼辦公室外麵,員工早已走的差不多,去享受完美的夜\生活。辦公室內,白熾燈微亮,隱隱傳來鍵盤打字的聲音。
鬱鬆銘坐在桌前,頭頂燈頭下來的光將他分割,半張臉上明明暗暗,他神色淡漠,好似對周遭的一切都無感,眼裡隻有電腦文件。
顧生癱在沙發上,整個人像是沒了骨頭,神色懨懨道:“鬱
總,天都黑了,蚊子都知道出來覓食了。”
黎覺跟顧生一唱一和,幽幽道:“蚊子都吃飽了,而我還在餓著。”
說實話,黎覺到現在都覺得奇怪:怎麼會有人這麼喜歡上班?
鬱鬆銘打字聲音停頓,他被兩人煩的根本寫不下去。他掀起眼皮,聲音淡淡:“吃什麼?”
這就是願意下班的意思了。
顧生熱淚盈眶,他猛地坐起身:“聽你的。”
鬱鬆銘整理材料,漫不經心道:“看你。”
顧生:“西區剛開的川辣火鍋?”
鬱鬆銘瞥了眼黎覺,“換一個。”
顧生沉思:“日料?”
鬱鬆銘抬眸:“我是人類,我要吃熟食。”
顧生:“……”
你管這叫都行,看我?
他一臉生無可戀:“素齋,行嗎?”
鬱鬆銘頓了頓,輕抬下頜,“可以。”
決定好去的地方後,顧生下車庫去開車。正趕上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車子走走停停,像是蝸牛爬。
顧生頭往後仰,無力吐槽道:“早知道這樣,不如走路去。”這得堵到猴年馬月才能吃上一口熱乎飯。
他歎了口氣,將車熄火,似乎被堵住的路段搞得麻木。他提議道:“鬱鬆銘,你要不查下那家店有什麼好吃的?”
鬱鬆銘睨了眼他:“查了你就能飽?”
顧生下頜指指麵前堵死的路段,一臉絕望:“聽菜名有助於我對現在的生活有盼頭。”
聽著兩人拌嘴,黎覺放下車窗探出頭。長時間坐在車上,讓他有點頭暈。夏日晚風送來陣陣微涼,鼻翼間小籠包的清香讓他感覺好了很多。
從車外望去,街道車水馬龍,剛下課的小學生牽著媽媽的手跟對方講述著在學校的所見所聞,老板給爐子裡燒炭,為小籠包開攤做著最後的準備。
一切都是那麼的平凡又真實,也不是每個人都在圍繞原著主角打轉。黎覺有點恍惚,幾乎快忘記這是本的世界。或許等他幫鬱鬆銘存活後,他也可以安靜的享受這種氛圍,重新開始生活。
不過在那之前,他要先幫助鬱鬆銘活下來,然後攪黃蘇白和鬱阮瀾的事情。
車內,顧生和鬱鬆銘還在吵。似乎因為吵不過鬱鬆銘,顧生呼叫著黎覺這位統一戰線的隊
友,“黎覺你說,他工作起來是不是很離譜?”
黎覺茫然回頭,抬手又去撓了撓臉。從剛才開始,他就覺得臉上很癢,撓了以後瘙癢感依然沒有消失,反而有往上擴散的意思。
顧生正想繼續說什麼,抬頭對上黎覺的視線,低聲驚呼:“臥槽,你臉怎麼了?”
伴隨著陣陣襲來的熱意和輕微的麻感,黎覺有了不好的感覺。他打開相機切換到自拍模式,白皙嫩滑的臉此時泛著紅,從嘴邊開始小紅疹不斷向上擴散至太陽穴,頗有毀容的架勢。
黎覺看的頭皮發麻。
他咽了口口水,嗓音顫巍巍:“或許,我們在吃晚餐前能先去趟藥店買藥嗎?”
顧生查好路線,一腳踩下油門,“吃什麼吃,先去醫院!”
……
醫院內,
醫生仔細觀察著黎覺的臉,半晌寫下判斷:“急性蕁麻疹,就是過敏。”他抬頭詢問黎覺:“今天吃了什麼?”
黎覺想了想,“奶茶和榴蓮千層。”其他之外也沒吃什麼。
醫生推推眼鏡,“應該是榴蓮過敏,以後彆吃了。”這句話對黎覺來說不亞於晴天霹靂。
醫生寫了個藥方遞給鬱鬆銘,“樓下取藥。”
直到走出看診室,黎覺依然精神很恍惚。一想到以後都不能吃榴蓮,他感覺人生黯淡無光。
顧生安慰道:“過敏沒什麼,吃點藥就好了,”說完,他忍不住看向黎覺,紅疙瘩在他臉上開了一片,顯眼的很。
過敏其實他也有過,隻是還從來沒見過黎覺這種長胡子似的過敏。
鬱鬆銘盯著黎覺從嘴邊一圈,向上延伸式的過敏蕁麻疹,冷不丁總結:“特像小孩因為饞嘴偷吃東西後被發現。”
他頓了頓,不知是誇獎還是嘲諷:“你過敏都很有自己的特色。”
顧生顧及著黎覺的心態,低頭忍笑,肩膀卻抖個不停。
黎覺:“?”
我可謝謝你。
出醫院後,因著黎覺過敏的事情,三人吃晚飯的事情也告吹,顧生把鬱鬆銘和黎覺送回去後就走了。
回到家,阿姨看到黎覺的臉也嚇了一跳,聽聞是過敏後,她又專門做了口清粥。飯後,黎覺整個人懨懨的,似乎對於過敏的打擊很大,他吃了藥早早的上床,打算以後就去夢
裡和榴蓮再續前緣。
今夜天氣很好,朗月無雲,月亮正上枝頭靜靜的泛著微光。
黎覺輾轉反側,淺棕色的眸子一片清明。一杯咖啡外加一杯奶茶,雙倍□□的快樂,帶給了他失眠的痛苦。
又磨蹭了一會兒,他決定下樓逛逛。說不定走幾步,他就困了。
黎覺的過敏反應來的特彆快,回家以後就從臉擴散到了脖子。即便是吃了息斯敏,也沒有立馬好。
他拿出一個空碗,用剪刀把牛奶剪開一個口子,把奶倒了進去。設置好時間,他摁下啟動。
脖頸處的癢意讓黎覺難受的厲害,他總是忍不住去撓,結果就是那片變得更紅。
驀地,客廳的燈被打開。
嚇得黎覺一機靈。
鬱鬆銘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背後:“你在做什麼?”
黎覺吸吸鼻子,指了指運轉的微波爐:“我來熱牛奶。”
鬱鬆銘:“失誤,剛剛從背後看,還以為家裡來了個猴子。”
黎覺:“?”
你踏馬指定有點問題。
鬱鬆銘瞥了眼黎覺脖子上愈發紅的印記,從兜裡掏出什麼,扔了過去。
黎覺慌忙接住,粉色的小瓶子,上麵標注著專業名:爐甘石洗劑。
專治皮膚過敏等症狀,外敷於傷口處可止癢。
黎覺眨眨眼,“謝謝。”
叮的一聲,牛奶也熱好了。
鑒於鬱鬆銘幫了自己,黎覺猶豫片刻問道:“如果你也睡不著的話要不要喝牛奶?”
“聽說喝牛奶有助於睡眠。”
鬱鬆銘沒說話,黎覺就當他默認要了。他把自己那碗端過去,“你先喝。”
隨後他去衛生間取了麵小鏡子和棉棒出來。將爐甘石搖勻後,他用棉棒沾濕洗劑,給自己脖子上藥。
或許是角度原因,鬱鬆銘就看到黎覺總是錯過正確的地方,將洗劑塗到紅疹外。
成功被激發強迫症的鬱鬆銘從對方手裡接過棉棒,固定住對方的身體,語氣淡淡:“彆動。”
兩人離的很近,黎覺能輕易的感受到泛著冷意的棉棒點在自己脖子上,讓他很不適應。洗劑衝刷掉過敏帶來的瘙癢,卻也同時帶給他另一種不同於過敏的癢勁兒。
就像是小貓輕撓胸口,淡淡的,卻讓人無法忽略。
黎覺不自然的動了動,
往後縮著身體。
下一秒,鬱鬆銘抬手摁住他的肩膀,將他死死定在原地,話語不悅:“都跟你說彆動。”
鬱鬆銘:“一直往後縮乾嘛?我會吃了你?”
黎覺這下不動了,乖巧的讓鬱鬆銘給自己上藥。上完脖子,鬱鬆銘抬頭對上黎覺的視線,剛想說什麼。
黎覺往後挪了挪,“臉就不用塗了吧?”
鬱鬆銘將棉棒扔進垃圾桶,將爐甘石洗劑蓋好蓋子,無語的看向黎覺:“臉也不能塗。”
他神色就好像在說,你是不是蠢?
黎覺:哦。
微波爐傳來不斷的叮聲,似乎在催促人牛奶已經熱好了。
黎覺猛地起身,卻不小心碰到桌子上的牛奶,掀翻在地。一瞬間,坐在沙發上的鬱鬆銘遭了秧。
空氣寂靜了一瞬。
黎覺看著不隻是半點狼狽的鬱鬆銘抿緊嘴唇,眼底寫滿忐忑:“你還好嗎?”
鬱鬆銘反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可能還行。
黎覺心虛的移開眼,蹲下去準備撿瓷碗碎片。整個人就被鬱鬆銘拽住手腕拎起來。
“腳收回去。”
黎覺抱住腳縮在沙發上。
鬱鬆銘清理著碎片,讓黎覺一度懷疑對方是把他當瓷片碎片在清理。
黎覺小聲道:“牛奶...”見鬱鬆銘望過來,他聲音更小:“微波爐裡還有一碗。”
鬱鬆銘將清理乾淨茶幾,將微波爐裡的那碗牛奶也端出來,放到黎覺麵前。
“你不喝嗎?”
鬱鬆銘似笑非笑:“我的衣服已經喝過了。”
黎覺抿唇,安安靜靜的喝完奶。將碗衝洗乾淨放回櫃子裡。隨後輕手輕腳的上了樓。
鬱鬆銘跟在他後麵,進房門前鬱鬆銘往後退了一步,“對了。”見黎覺望過來,他神色淡漠:“我耳朵很靈,所以希望你就算睡不著,也儘量不要發出聲音。”
黎覺點點頭。
躺在床上後,黎覺眼底劃過茫然,鬱鬆銘剛剛下樓是為什麼?
或許是熱牛奶起了效,黎覺困意很快就上來,闔眸睡得很香。
第二天,
黎覺臉上的紅疹已全部下去,恢複了他平日白皙精致的模樣。下樓時,他發現鬱鬆銘不在。
阿姨正在準備早餐,回頭看到黎覺,似乎也很愣:“小先生隻有你一個人嗎
?”
“嗯。”黎覺左顧右看,詢問對方:“鬱鬆銘是出門了嗎?”
阿姨搖搖頭,“我過來以後,還沒見先生下過樓。”
黎覺轉身往樓上走,“那我去看看他。”他邊走邊想,鬱鬆銘難得有賴床的時候。
通常在他起來的時候,鬱鬆銘就已經一副準備要出門的樣子坐在餐桌前,然後對剛起床的他施以一番嘲諷。
黎覺站在鬱鬆銘房門口,輕輕敲了兩聲。
裡麵沒有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