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1 / 2)

周冥在魔界的偏殿裡又休養了三天,這期間魔尊真的沒有再來找他。

他安靜地等待著,沉默地回想著徐八遂閉關前來對他說的話。

“周道長快好了吧?”

正冥思著,門口傳來低沉的聲音。周冥抬頭看去,認得是魔界最高等級的護法。

“我們家光頭的回春手厲害得很,我估摸著周道長差不多痊愈了。”澤厚環著手靠在門邊,嘴上微笑著,眼中卻是冷的,“魔界是小廟,容不下道長這裡戳那裡砍的,差不多該回仙界那個大染爐裡去了吧?”

周冥握好凝思劍起身,不對他的陰陽怪氣做任何反應,隻平和地合手:“叨擾了。”

“請吧。”

周冥忽然按住了戴在左手上的玉,問:“徐八遂需要閉關多久?”

“總之不短。”澤厚又陰陽怪氣地笑,“放心,他沒功夫折騰你那位寶貝師弟的。”

周冥點過頭,抿了唇,又問:“他眉心沒有心魔印,閉關和這有關麼?”

“這和你有甚乾係。”澤厚敷衍地揮揮袖,和善地微笑,“請滾吧。”

周冥:“……”

此時徐八遂也已經閉關了三天,易髓來到第三重。他借易髓強行拓寬靈脈的極限,接納暴虐靈核運轉產生的龐大靈力,以免承受不住爆體而亡。

打個比方,他的靈核好比一座活力蓬勃的火山,岩漿時常噴發爆出,而靈脈就是容納這岩漿以免傷及其他地方的通道。徐八遂身上最大的矛盾是所有通道加起來都容納不住這火山的岩漿,即便逐年都在百般痛苦下拓寬通道,也堵不了那不停生長的火山的威力。

每年在生辰前,魔界濁氣逐漸變濃的這個特殊時刻,徐八遂順勢閉關,一共需要易八重髓,也就是硬生生地把靈脈撐開八回。

而這一年非常特殊。

因為多了一個周燼。

易髓完是最痛苦的時刻,通身仿佛泡在火海裡。這個時候,借由那具身體裡流淌著寒冰的爐鼎來降溫,痛苦果然被大大地減輕了。

雖然此痛苦消停,彼難受再起就是了。

前兩天剛易髓完開始雙修的時候,徐八遂還沒感受到太多異樣,直到痛苦大大消減後,他才在周燼身上發現了異樣

至於發帶——昨天被扯壞了。

徐八遂不想回想它是怎麼慘烈收場的。

“你身上怎麼會這麼糙?”

徐八遂摸到了他後背的皮膚,反複摩挲了好幾次才確定那磨砂一樣的手感不是錯覺,而是周燼本身肌理的特點。

“傷疤。”周燼放緩了些,仔細觀察著他的神色,“不好摸,討厭麼?”

“沒什麼區彆。”徐八遂嘴硬,“找點樂子轉移注意力而已……嗷!”

“不在意就好。”周燼繼續埋頭了。

徐八遂身體猝不及防地移位,氣不打一處來,咬著唇惡狠狠地(自以為的)瞪他。

“想知道?”周燼笑了,俯下來以唇摩挲他兩下鬢角,語氣輕柔,“是小時候的事,如今已記不清了,不然我一定仔仔細細描述給魔尊聽,講得繪聲繪色,精彩非凡,讓魔尊不覺得太漲太滿。”

徐八遂罵了兩聲:“本座不過是覺得,你真隻剩下一張臉了,沒想到連身軀都這樣斑駁。”

“是啊。”周燼喟歎似地笑,尋勢往深處覓到令人戰栗的點猛力攻打要塞。

“我全身上下都是殘缺的。剩下的,也就這一張臉。如果能迷惑魔尊片刻,那也算是我登峰造極的本事了。”

徐八遂被攻得嗓子一啞,無言以對,隨即閉上眼睛不看他那張惑人至極的臉。

“這下連我的臉都不看了。”周燼鼻尖蹭在他頸窩抱怨起來,“魔尊,你好挑剔。”

徐八遂咬牙切齒地想,他好煩啊。

到底是誰服務誰來著?為什麼自己看上去才是最遭罪的?

周燼忽而將他抱起來,徐八遂猛然睜開眼:“乾什麼?”

周燼站起來,將這隻挑剔的貓架好,使其脊背抵在籠子的柵欄上。

徐八遂都驚呆了:“⊙△⊙?!”

“這種時候就看著我。”周燼的犬牙一閃而過,“我把住,魔尊抓好,不看著我容易掉下去。”

徐八遂怒吼:“混賬!放我下去!”

然而遲了,體溫冷冷的周白淵站定如鬆,徒留懷裡的野貓喵嗚喵嗚直嗲毛。籠子仿佛都搖晃起來,他無師自通地學會開拓彼此的下限,在魔尊自以為是的界線上反複橫跳。

徐八遂嗆得順不過氣,成了狂風驟雨裡的孤枝片葉,不想落地就

隻能攀緊抓緊夾緊圈緊枝椏。這風雨竟不比遭受隕石雨好多少,孤葉勉力支撐了一會,淚水如斷線,與淌到地麵上的水漬彙合為水鏡,倒映囚籠裡的荒唐與極縱。

徐八遂哽咽之際,忽然聽見了飄渺的稚氣哭聲。

他茫然地抬眼,周燼眼神與他相彙,湊過來想觸碰討親,又想起先前規定,便偏首到側頸處,犬牙毫不客氣地叼住了肌理。

而稚氣哭聲還在回蕩,顯然不是他們此刻發出的人聲。

徐八遂急需轉移注意力,努力跟著那哭聲,思緒逐漸成了放線的風箏,飄忽忽隨哭聲飛遠了。

識海裡的視野漸漸開闊,放眼一片仙山瓊閣,滄海如鏡,正是他神往羨慕的富裕之地,仙界滄瀾。

哭聲將視野拉去所在,群山之中有一個廣闊的高台,飛瀑如湧雪,水霧如翻紗,是一處隱蔽的洞天福地。

但這世外桃源上有一祭壇,地上大人三兩,半空孩童一個。

等等,那小孩怎麼懸浮在空中?

徐八遂的視野跟著拉低,忽然在上空看見了是什麼牽引著孩童懸掛。是數之不儘的透明蛛絲釘進他脖頸以下的單薄身軀,將他吊成了空中的一個木偶。

“他年紀太小,受得住麼?”

“無妨,他靈核至強,受得了。”

“其實再操之過急,也該等他長到十歲再說……”

“光兒撐不住,他可以。”

地上麵目模糊但不減可憎的大人如此對話著,聲音飄散在飛瀑之間,而從那孩童單薄身軀裡傳出的微弱哭聲卻仿佛回蕩在偌大的天地間,越發昭示他的渺小孤弱。

時光飛速鬥轉,飛瀑忽密忽疏,吊在蛛絲上的孩童身體慢慢抽長,被掛在空中的高度也越來越高,而他的哭聲漸漸消磨,隱沒成顫抖的痛喘與呼出的冷氣。

“今天是最後一次了吧……”

“八十一了。”

“他撐得住麼?”

“但願。”

“白淵今年才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