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痛苦太真實了。
就像是一些極為微小的細節,譬如百裡健吃飯的時候喜歡左手去捏碗裡的菜,譬如方無悔走路的時候微微有些不自然,又譬如非夜,在無數個沒有彆人的時候,他看向時映雪的目光總是玩味而可怕……
這些細節太真實了,真實到時映雪甚至在想,究竟從前那些才是真實,還是現在才是真實?
是我夢了蝴蝶,還是蝴蝶夢了我?
一開始的時候,時映雪一直想不清楚。
後來的時候,她就知道了這是不是現實,可是卻比現實更為令她痛苦百倍。
正如此刻,時映雪控製不了自己的行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手裡高高地舉起意如霜。
她看著麵前的人,明明是麵目猙獰,令她感到分外作嘔的姚琳琳,可是等她提起劍的時候,麵前這人就忽然變成了滿目震驚白發蒼蒼的百裡健。
正如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樣,已經舉起的劍,常常是難以收回的。
時映雪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劍慢慢地落下再落下,然而一切都難以挽回了。
就算她尖叫著喊,師傅讓開,百裡健卻仍舊躲不過這一劍。
百裡健不是時映雪印象之中精神矍鑠的老頭兒了,如今時映雪的境界與他差不了一個境界,實力上也勉強算得上旗鼓相當。
然而正如時映雪心裡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對百裡健出手那般,百裡健麵對自己悉心養大的徒兒,也是不肯出手的。
於是他眼中的震驚,慢慢變成了縱容,變成了無奈於是這一劍,便一下子刺進了百裡健的胸膛。
血不斷地往外湧著,而時映雪鬆開了手裡的意如霜,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般跪倒在百裡健的身旁。
她哭得滿臉是淚,想要用手去按住百裡健胸膛上的傷口,然而鮮血還是透過她的指縫往外湧著,時映雪隻能徒勞無功地按壓,哭得越來越大聲。
百裡健的身體越來越涼了,時映雪尖叫著看著奄奄一息的師傅,哭聲驚訝而悔恨:“師傅……師傅……究竟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然而一個將死之人,怎麼回答她的問題呢?
時映雪並不知道為什麼是自己要遭受這樣的痛苦。
她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這樣的痛苦,她看不到儘頭。
時映雪已經記不清楚自己究竟親手殺了多少自己的身邊之人。
一開始是秀秀。
她明明就像是在藏鋒穀之中的某個角落尋覓自己想要的藥草,背後莫名其妙有人朝她刺來,夾雜著濃烈的殺意。
她下意識反手便是一劍,卻沒有想到會聽到熟悉的嗓音痛呼一聲時映雪回頭一看,便看到秀秀躺在血泊之中,濃眉大眼之中不可置信。
時映雪整整殺了秀秀二十次,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各種她想要避免,卻莫名其妙還是走回原路殺了她的方式,親眼見證了二十次秀秀的死。
她知道如果是現實生活,那不可能出現這一切,儘管她心裡同樣覺得崩潰而疑惑,卻勉勉強強還能維持住自己的神智,告訴自己應該是陷入到某種兩難的幻境之中,讓自己不要心境崩潰。
然後就換了人。
一個比一個親近,一個比一個更令時映雪痛苦萬分,個個都是藏鋒穀之人。
而到了現在,這個一定會被她親手殺死的人,已經成了百裡健。
或許是年幼,或許是百裡健是第一個將她從過往生活之中拯救出來的人,或許是百裡健已經不在人世,他成為了時映雪心口一顆一碰就疼的朱砂痣,百裡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比她自己想的還要重太多。
親手殺死百裡健帶給她的衝擊感遠遠比殺死其他人要強太多太對。
第一次殺死百裡健的時候,時映雪幾乎都忘了自己身在幻境,痛苦崩潰到想要自殺。
時映雪以為這種痛苦感會隨著次數的增多而減少,卻沒有想到自己一次比一次更加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