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痛苦的時候並不是現在,最黑暗的時候也不是現在。
最痛苦的時候,是她剛剛到這裡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拖著腐爛的身軀,隻能用幾乎已經變成白骨的手指緊緊地攥著酒曲,打翻了一瓶又一瓶酒,終於釀成了一瓶酒。
她將那酒埋在外頭墳煢的桂花樹下,埋了一百年,前天終於挖了出來。
她想眼不見為淨,最終卻還是叫人將這酒送到了外頭去,希冀著尋一個有緣人。
她知道這是女兒紅,是上等的女兒紅,也是她所有的後悔的眼淚與發黴的恐懼中所有的怨念結晶。
於是她給它取名為“悔”。
悔,後悔,後悔不已。
她也想要那酒被她記憶裡的姑娘拿到,可最終還是並非是她。
但她終究不想去想念這究竟是不是她,能不能遇到她了。
從她走出一步開始,她的每一步就已經走錯了,她和她之間的所有緣分都已經被她一手斬斷,並沒有什麼“緣”,也沒有什麼“思念”,也更沒有“後悔”了。
即使這一份,最後一份還存在她如今心裡的“思念”是她過往幾百年暗無天日的生命之中的唯一一束曙光,她也覺得自己不配再擁有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黑暗之中被濃稠如墨的黑氣糾纏了多久,意識渾渾噩噩,她早已覺得自己的意識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
但這一切終究還是要結束了。
結束她的意識之中。
巨大的疼痛仿佛已經逐漸遠去,眼前隱約有光在亮起。
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地站了起來,聽到自己的胸腹開始吸氣吐氣,最終緩緩地說起了話。
那原本屬於她的聲音,說了她想說也最不想說的一句話。
“我院子裡的酒,全倒了罷,原也沒有什麼存在的必要了,以後也不用再送出去了。”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之中夾雜著的是連她的靈魂都為之顫抖的威壓,她的渾身上下都已經充滿了她往日難以企及的力量。
力量力量!
有了這世上旁人無法擁有的力量,她便已經成了人上人。
她想要的,過往的痛苦、仇恨、執念,如今已經可以儘數血債血償!
她聽到自己笑了起來,可她分明感覺自己的心是痛的。
原來她一直苦苦追求的的就是這些,可這些真的有什麼快樂可言嗎?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卻並沒有感到一絲絲的溫暖。
沒有任何溫度,自己的手和自己的心口一樣冰涼。
而那其下,肌膚下,臟器下,骨骼下,原本一顆灼灼跳動的心,早已不見了。
她想要流淚,可她的眼角如同火在灼燒一般,什麼也流不出來。
而那個冷淡的聲音如今仿佛終於有了笑意:“你在找什麼呢?”
心......
“你在找你的心嗎?沒有了,早就沒有了。在你願意對我低頭的那一刻開始,你的心便早已經不屬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