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
在蓮沐蘇的注視之下,梁起不敢直視,羞愧搖頭:“梁某二十餘載專心讀書,進京也是為了考入國子監,除此之外,還未曾因去過彆處。”
在洛陽時,他日日困在家中讀書,連門都很少踏出,祖父也不許人擾他讀書。
而進京途中乘坐的是馬車,除了落腳入住驛站、客棧之外,便是在馬車上他也是讀書,很少看外頭風光,其餘事都不必他理會,自有仆人書童幫他料理。
到了國子監後,不能帶仆人書童了,他才學會了自己洗衣疊被,生活自理,就算是這樣,他也很少出去。
他身上承載著祖父的期望,他一刻也不敢鬆懈,故而出去看看這樣的念頭,幾乎少有。
看著眼前這個熱忱心性純良的人,蓮沐蘇長歎一口氣,放緩語氣:“梁兄,連某曾迫不得已背井離鄉,從南到北,從不毛之處到富饒之地,都見過,見的便比你多了幾分。”
他負手而立,抬頭看向遠處:“當今聖上聖明,自登基以來任人唯賢,勵精圖治,平內亂,複民生,年前更是平了關西之亂,震懾番邦,如今天下無戰,百姓日子蒸蒸日上,說是四海安定也不為過。”
當今聖上未登基時民不聊生,他也是見過的,他們蓮家所在鎮落還算富足,百姓還算安定,可是走出那一片之後,滿目瘡痍,目不忍視。
相比那時,如今已經好太多太多了,隻是還不夠,遠不夠,若是足夠了,他們一家怎會無故落難,又怎會與小妹不得團聚,身上冤屈又怎會至今尚未洗清,作惡之人還怎能逍遙法外?
“那連兄方才……”梁起抬眼望去,眼前之人麵貌清俊,目似朗星,眼神中有他看不明的情緒所在,他停下了疑問。
蓮沐蘇轉過頭去看他,收起眼中外泄的情緒,對他笑笑,又開口道:“梁兄,若四海安定,僅僅是指百姓不必流離失所,頭上能有片瓦遮風擋雨,多數人有口飯吃不被餓死,那確是安定了。”
他語帶閔懷:“天下何其之大,梁兄,連某見過有冤無處可伸張之事,見過災年為了活命賣兒賣女之事,見過乞兒流落街頭之事,見過冬日有衣不遮體凍死之人,亦見過奸惡之人欺淩弱小之事,這天下並非處處皆是京師洛陽,視線之外偏遠之處,還有許多不平之事。”
梁起瞪大眼睛,了悟了什麼。
蓮沐蘇拍拍他的肩膀:“梁兄,這世上還有許多事可做,若是梁兄不知考科舉是為何,那便為了這天下的百姓人人都能吃飽穿暖,處處皆是京師洛陽而考吧。”
說完,抬步慢慢離去。
梁起心神震動,怔怔地看著眼前離去的人,在人快要離開視線之時,他控製不住大聲問道:“可能做到?”
蓮沐蘇站定,他回頭坦然直言:“很難。”
梁起怔然。
蓮沐蘇接著粲然一笑:“卻會越來越好,一如十年之前,一如現下。”
看著那人離去,梁起如醍醐灌頂一般,思緒激蕩起伏,久久不能平靜,心卻落到了實處,渾身充滿了力量。
他終於找到了自己考科舉的意義,他的人生,也終於有了自己真正的方向目標。
那人的光華照耀了他,讓他找尋到了人生崇高的意義,他考科舉踏入仕途不再隻是為了他的祖父,也不單是為了出人頭地,更是為了他自己,為了讓他能用區區血肉之身做到更多的事,讓天下人人能吃飽穿暖!
這一席話他銘記了一生,每當他走到人生岔道口之時,便想起今日的話,想起他的初心。
而那人的背影,他也追隨了一生……
遠處一抹影子一晃而過,差點閃了老腰。
轉頭,秦祭酒便迎來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