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廟裡,可比京城中要冷得多,這裡的生活艱辛困苦,一切衣食住行都需親力親為,即便隆冬臘月,依舊隻有涼水淨麵,每日清晨對人來說,都是極大的挑戰。
廟裡講究的清修靜心,便是臘月,發放的碳火也是不足的,夜裡冰冷的被窩,人躺上去如睡冰窖,隻能縮作一團,手腳如鐵般冰寒,捂上許久才慢慢暖和起來,早晨天未亮便需冒著嚴寒早早起床做早課,日子十分清苦。
這裡的人,身上和手上或多或少都長了凍瘡,若去廚裡上值,被火光一晃,那凍瘡就會發作,又疼又癢,難受至極。
許多被打入這裡從不曾吃過苦頭的貴人,都受不得這份淒苦,日日托人想著法子逃離,不過大多無用,這座皇家寺廟管理森嚴,非一般人可插手進來的,這些人除了哭外,彆無他法。
但周逸君卻漸漸喜歡上這裡的生活,在這裡,她內心感到無比安寧,日子雖然很苦,身體每日都很累,可是在這裡她什麼都不必想,也無需偽裝,做她周逸君自己便好。
明明離開後宮沒過去多久,她卻感覺如同脫胎換骨一般,往日種種如同過往雲煙,像是一場大夢醒來,恍若隔世,往事雲煙離她已極遠極遠。
那一日之事,偶爾她想起來便覺恍惚,初初來時她帶著不安,每每夢中驚醒,她總要摸摸全身,直到摸到四肢健全,被褥粗糙磨礪,她才長長籲一口氣,知道這是真的,她沒死。
這個世上,沒有人不怕死,如她也一般。
從得知劉令儀因意圖謀害皇帝而死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準備,知道自己遲早難逃一劫,畢竟她當初跟劉妃聯手欲栽贓薛婉君,害過蒼瀾院。
萬壽那日後宮一係列動蕩,加上劉妃之死,讓她一下便確定了,清雅行事暴露了,引發了一場極大的震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像要毀滅整個後宮一般。
那時的後宮,人人噤若寒蟬,心中無底,不知發生了何事。
她反倒成了最淡定的人,因她知曉她逃不過了,害怕歸害怕,不過她整個人已坦然下來。
她既做了,那便做好東窗事發的後果。
隻是後來沒想到,她意向中的發落遲遲不到,直到許久許久後,有人來傳喚她,她才被皇帝召見。
記得那時,她走進星辰殿,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上首,隻見那人神情清冷坐於禦座之上,似在處置政事,仿佛她的事不過小事一樁,根本未入心神。
她愣了一下才行禮拜倒在地,與她想象中不同,她以為她會看見一個容色冰冷的天子,卻不曾料到,天子神色比她想象中要平和得多,即便看不出情緒,她也能感受到那股平和。
她跪在地上許久,皇帝都未曾說話,也不曾看她,直到很久後,她的腿已經跪麻,頭上才傳來動靜。
皇帝似處置好了政事,她聽到杯盞相碰的聲音,料是天子在喝茶,緊接著便感受到一道威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道目光極具壓迫之感,壓得她當時心下一顫。
禦座上的人似不欲多耽擱,開門見山:“周氏,你可知罪?”
那時的她握緊發抖的手,直接拜下認罪,其餘未曾多言。
禦座上的人淡淡道:“倒是個聰明人。說說吧,你犯了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