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安大腦一片空白。
臥槽!!!
他怎麼就突然變成人形了?!!
沒人能回答他的疑問,隻有再次響起的敲門聲,把少年一片混亂的思緒拉回現實。
“安崽?”敲門聲比之前更用力了一些,“你沒事吧?”
林安安慌亂地想站起身,想緊急變回小崽崽的模樣,再不行去把房門上個鎖或者堵住也可以——
他不能確定封無看見他現在的模樣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也不能確定現在是否就是雙方坦然相見的最佳時機。
但習慣了小崽崽的身體後,林安安反而有些不習慣人類的身體了。
還不等他站起身,撐著身體的胳膊就是一軟,下巴咚的一聲磕在地麵上,聲音沉悶又響亮。
林安安的眼睛唰一下就紅了。
……好疼!
門外的封無聽到動靜不再猶豫,立刻推開房門,暗金瞳眸一瞬間就鎖定在了房中之人的身上。
少年的黑發有些淩亂,眼眶微紅,眼裡蓄滿了因疼痛而產生的生理性淚水,整個人趴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爛,隱約可見被腐蝕過的痕跡。
看見他進來的時候,少年下意識瞪大了眼睛。
那雙眼睛是罕見的純黑色,蒙著水霧的眼瞳隱約映出他的身影。
在看清少年模樣的那一瞬間,封無瞳孔驟縮,下意識擋住賀英鴻的視線,並上前一步迅速鎖上了房門。
因為走得比較慢落後封無好幾步,所以什麼都沒有看見的賀英鴻:“???”
得虧他走得慢。
差點一腦袋撞門上。
封無上前兩步,放出精神力防護罩,將地上的少年和自己都攏了進去,確保兩人的聲音不會被外麵的人聽見。
林安安手軟腳軟,許是太久沒用過人類身體了,四肢都有些不聽使喚,在地上掙紮了半天都沒能爬起來。
他低著頭,有些不敢看封無。
一方麵是覺得太突然了,突然就這麼用人形相見,另一方麵就是覺得有一點丟臉。
認識這麼久以來,他還從沒在狼哥麵前出過這麼大的糗。
林安安的腦子一團亂,眼前卻突然出現一隻大手,很熟悉,他以前天天都喜歡躺在這隻手裡。
林安安心一橫。
見就見吧,又不是醜媳婦見公婆,沒什麼好害羞的!
這麼想著,他伸手握住了封無主動遞來的手。
變成人之後,林安安才知道這隻一直被他當床睡的手,其實非常的寬厚有力,手心處還帶著一層薄繭。
……他還是小崽崽的時候,可喜歡偷偷蹭這些薄繭撓癢癢了。
借著封無的力道,林安安終於成功站起身,被扶著坐到了凳子上。
兩人相顧無言,似乎都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
最後還是封無打破沉默:“安崽?”
少年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點點頭,已經褪去稚氣、卻依然帶著些許青澀的麵孔因為緊張而微微緊繃。
這幅神態,倒是和小崽崽幾乎一模一樣了。
不知是不是之前揉崽揉慣了,看到少年這幅模樣,封無不自覺蜷縮了一下手指,差點下意識抬手去揉少年毛茸茸的腦袋。
他定了定神:“……三殿下?”
林安安倒吸一口冷氣:“!!!”
狼哥認識他!
他的馬甲就這麼掉完了嗎qaq?!
瞳孔地震.jpg
封無沒有等到回答,但看少年瞪圓眼睛震驚不已的模樣,他就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
封無揉了揉眉心:“你……”
林安安幾乎同時開口:“我……”
封無:“你說。”
林安安:“你先說。”
兩人同時沉默,片刻後林安安深吸口氣開口:“失憶是真的,我沒有騙你,剛遇到你的時候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後來才慢慢恢複記憶。”
他一口氣說完,語速快得像在發射光子炮。
說完後林安安用眼角偷偷看了封無一眼,確定他的臉色並不難看後,便繼續道:“我現在還有很多事都不記得,也沒有和你見過麵的印象。”
那次的夢中,他隻隔著鐵欄杆遠遠看了年輕一些的封無一眼,並算不上是見過麵。
至於他記憶中有關另一個世界的事,林安安並不打算將這段經曆告訴其他人。
聽完他的話,封無點頭陷入思考。
他曾經以為安崽的阿爾法症狀是無法變回人形,但現在看來並不是。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罪星嗎?”他問。
林安安搖頭,又點了點頭:“我是被箱子送來的,丟到了罪星的毒霧林,但我不知道是誰指使的這件事。”
他把有關的記憶敘述了一遍,提到自己在毒霧林中才覺醒第二形態這件事。
林安安的記憶恢複得斷斷續續,很多重要的事情都沒有任何頭緒,但在說道這件事的時候,他下意識想起了那次夢中,他二哥、也就是二殿下對他露出的笑容。
……每次想起都覺得心裡會閃過一絲奇怪的感覺,但他真的說不清怪在哪。
封無的視線往下掃去,少年身上的衣物被毒氣腐蝕得厲害,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若不是裡麵還有打底的衣物,恐怕現在已經衣不蔽體了。
封無的沉默讓林安安有些緊張,他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就見眼前的人突然從終端空間裡取出一套衣服遞給他:“換上。”
林安安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已經不能用‘衣服’來形容了,用破布條來形容或許更合適。
“是新衣服,我還沒穿過。”封無說。
林安安下意識接過,磕巴道:“在、在這裡換嗎?”
連個能遮擋的簾子都沒有,多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吧……
封無一愣,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他在軍隊裡呆久了,身邊都是糙老爺們,從來沒在意過這些細節。
於是封無又把衣服收了起來,問:“能變成第二形態嗎?”
林安安搖了搖頭:“我不會。”
這本應該是幼崽本能,但或許是林安安覺醒第二形態的時間太晚,他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控製形態的轉化。
少年有些歉然地看向封無。
封無起身走到他身後,寬厚手掌落在少年薄削的肩上:“放鬆。”
林安安下意識放鬆身體,察覺到封無的手心落在自己後脖頸處,對方掌心的薄繭撩起一絲癢意,讓他忍不住縮了一下脖子。
“這裡。”封無的聲音很低,就在林安安的腦後響起,“控製精神力,集中在這個位置,讓這裡發熱,從第二形態變回人形也是一樣。”
林安安照做,片刻後,少年眨眼間又變回了小黑團子,輕輕落到凳子上,軟乎乎地彈了兩下。
小崽崽在心裡長長地鬆了口氣,豆豆眼感激不已地看向封無:“嚶嘰!”
多謝狼哥!
他現在還不適合以人形見人,如果沒辦法變回小崽崽形態,接下來的事情真的有些不好辦。
封無蹙眉:“怎麼還是這麼小?”
一般情況下,第二形態的模樣會隨著本體年齡而變化,但對方明明已經成年,第二形態卻依舊是隻幼崽的模樣,著實讓人有些奇怪。
林安安打字:【可能是卡bug了吧。】
恢複第二形態後,他的心情頓時好多了,甚至有了開玩笑的心思。
也許吧,封無心說。
連阿爾法綜合征這麼離譜的病症都出現了,第二形態異常倒也沒那麼讓人難以接受。
敲門聲突然響起,賀英鴻在門外問:“安崽還好嗎?”
封無應道:“沒事,安崽不小心把凳子打翻了。”
聞言,賀英鴻沒再追問下去,哪怕他知道區區打翻一個凳子,不可能讓封無做出這麼大的反應。
封無低頭看向林安安:“其他的事另找時間說。”
他還有很多疑問,但現在並不是談話的好時機。
封無下意識伸出手,想和以前一樣,把凳子上的小崽崽捧到手心,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少年的身影。
……那是帝國三殿下,不是什麼彆的人。
他的手陡然頓在半空中,似乎有些猶豫,在知道小崽崽的真實身份之後,他再用和以前一樣的態度對待他,是否有些不太妥當。
林安安卻沒他想得那麼多,見封無朝自己伸出手,他相當主動地從凳子上跳了起來,精準落到熟悉的手掌心,舒舒服服地把自己攤成了一張小崽餅,還伸了一個老大的懶腰。
還是做幼崽快樂,小崽崽在心裡喟歎一聲。
封無把房間稍微收拾了一下,把一整套製藥器械裝進終端空間後,一人一崽便離開了小房間。
坐在沙發上的賀英鴻上下打量了他們一會,仿佛在確認他們是否依舊完好無損。
“製藥成功了嗎?”他問,語氣暗含期待。
林安安點頭,小觸手從終端空間裡摸出一瓶藍藥,遞給了賀英鴻。
賀英鴻小心翼翼地接過藥瓶,幾乎著迷地看著透明藥瓶裡晃動的透藍色藥水:“好美……”
許久之後,他問:“這藥劑能賣我一瓶嗎?”
林安安:【您拿著吧,就當那台製藥器械的謝禮。】
製藥時他特地將藥劑分成了兩份,一份使用了治療係異能,另一份則全程沒用異能,就是提前預料到了現在的狀況。
林安安察覺到了賀英鴻對藥劑的喜愛,就如同時小星看見種子時一樣。
賀英鴻笑了笑,沒有推辭小崽崽的好意,珍重地把藥劑收好。
林安安問:【那些草藥的種子,您是從哪裡弄到的?】
“在罪星郊野,我偶爾喜歡出去看看,有時運氣好能找到一些草藥。”賀英鴻說,“有些過了最佳期效的草藥,我就提成了種子。”
隻可惜他沒有植物係異能,那些種子在他手上就永遠隻是種子,沒辦法變成草藥。
林安安在他的話中聽到了熟悉的信息。
上次在拍賣會拍下的安神草,拍賣行也是在罪星郊野摘到的,也許郊野裡還有更多野生存活的草藥。
默默記下這條信息後,林安安問:【您會提取種子?】
“會一點。”賀英鴻答,“年輕的時候跟人學過,不過我現在老了,一激動就手抖得厲害,很難靜下心去做這樣的細致活。”
林安安看了他一眼,覺得有些奇怪。
賀英鴻確實年紀比較大,但絕對沒有老到會手抖的程度,他的手抖肯定另有原因。
【我在外城開了個農場。】林安安發出邀請,【您想去我們農場嗎?】
“外城農場?”賀英鴻微微一愣,想到小崽崽植物係異能者的身份,頓時覺得沒那麼奇怪了。
他沒把話說死:“我考慮考慮吧。”
小崽崽有些遺憾,但想到賀英鴻沒有直接拒絕,應該是還有機會的。
封無給賀英鴻留下一個聯係方式,說如果他考慮出結果就聯係他。
臨走前,賀英鴻叫住他們,把店角落的幾個長滿草藥的花盆抱了過來:“這些你們帶走吧。”
他笑了笑,看著小崽崽說:“這些草藥在你手裡更能發揮功效。”
林安安沒有拒絕,向賀英鴻道了聲謝後便離開了。
*
封無和林安安離開後,賀英鴻緩緩走到沙發旁坐下,手指微抖著點開終端,翻找出一個名為“那些年”的文件夾。
自從來到罪星之後,這個文件夾便再沒有增添過新的內容。
賀英鴻喃喃:“誰能想到,竟然能在罪星遇到這麼有趣的小家夥。”
這麼一想,這趟罪星反倒是來對了,就是有些可惜那小崽崽也在罪星,身患阿爾法的他注定無法接觸外邊更廣闊的世界,也很難將古製藥技術再傳承下去。
賀英鴻在心裡歎口氣,目露懷念地翻看著懸浮光屏,文件夾裡的內容按照時間倒序排列。
第一份記錄,是他在來罪星之前,最後為自己的製藥室拍攝的視頻留戀。
第二份記錄,是他在確診阿爾法綜合征之前,製作出的最後一份藥劑,是乳黃色的,非常好看。
……
記錄中絕大部分都和製藥有關,他的治愈係異能並不強,製藥反而是他堅持了一輩子都沒有厭倦的事。
賀英鴻目露懷念,而當他的視線掃過其中一份記錄合集時,他眼中的懷念立刻被一片陰雲所覆蓋。
合集的動態封麵,是年輕的他站在製藥台前,手裡捏著一瓶熬製成功的藥劑,身邊站著一個天真爛漫、滿眼驚歎和好奇的稚童。
合集被他命名為《遠望》。
賀英鴻一生都投入在製藥事業中,未婚無子,封麵上的稚童是他收養的孤兒,被他取名為賀遠望。
遠望遠望,這個名字裡承載著他對這個孩子的諸多期許,隻可惜……
隻可惜誰能想到,他竟是親手養了個白眼狼出來。
賀英鴻歎了口氣,再沒心情繼續看完文件夾裡的內容,內心的煩悶讓他下意識握緊拳頭,右手掌心卻傳來溫熱堅硬又圓滑的觸感。
他低頭,看見了被他捏在手裡的藥瓶,那流淌的、漂亮至極的藍色藥劑,讓他低落的心情回升不少。
賀英鴻彎了下眼角,微微手抖地放出終端自帶的虛擬鏡頭,將藍色藥劑記錄了下來。
剛做完這件事,他的終端突然響了兩下。
不是平時的消息提示音,是他專門設置的特殊提示音,而在特彆關心列表裡的人隻有一個。
賀遠望。
【集團最近準備研究一款新的治療艙。】
【已經有貴人投資了不少資金,如果順利的話,這款治療艙一定能轟動全星際。】
【這麼久了,你也該原諒我了吧?都這個時候了,彆再頑固下去了。】
【我會向你證明,我選擇的道路沒有錯。】
賀英鴻:“……”
他看完消息,卻並沒有進行任何回複。
原諒?他要怎麼原諒他?他從沒覺得賀遠望選擇的道路是錯誤的,高科技治療艙和古製藥技術從來都不是相衝突的兩條路。
賀遠望不願意走他的路,他也從沒有、也絕不會攔著賀遠望走彆的路。
但賀遠望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接手賀氏集團後,第一時間解散掉所有的古製藥研究團隊,把他一輩子的心血毀於一旦。
回憶起往事,賀英鴻隻覺心頭鬱鬱,不願再多看一眼。
他又看見了那瓶藍色的藥劑。
沉悶的心緒再次被撫平,賀英鴻的瞳孔突然顫動了一下。
片刻後,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一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灰暗的眼神明亮起來。
賀英鴻重新推開店門,看到了門口一位正在蹲守的老顧客。
“我還以為老板你今天不開門呢!”老顧客笑眯眯道。
賀英鴻也笑:“今天是不開門。”語氣難得輕快,“以後可能都不會開門了。”
老顧客有些驚訝:“都不開門?閉店不乾了嗎?那你以後打算乾什麼去?”
賀英鴻眨了眨眼,語氣神秘:“以後啊……我想去追夢。”
說完,他沒管老顧客震驚又疑惑的視線,哈哈大笑了兩聲,在店門口掛上了轉賣店鋪的公告牌。
他都一把年紀了,再不任性一次,恐怕這輩子就再也沒有機會啦!
*
收到賀英鴻的消息後,本準備離開內城的封無和林安安決定改變計劃。
賀英鴻說,他需要一天時間收拾東西,再把現在的店鋪和房子賣掉。
林安安一想,反正他們的內城出入資格還有一天多的時間,不用就浪費了,於是乾脆留在了內城,等賀英鴻收拾好了再一起離開。
距離夜晚還有大半天的時間,一人一崽重新回到地下交易所,打算幫賀英鴻一起收拾店裡的東西。
誰知等兩人走到時,那家名叫‘什麼都有’的雜貨鋪已經人去樓空。
小崽崽:“……嚶嘰。”
我們來晚啦。
晚了一步的兩人無奈放棄原計劃,在地下交易所逛了起來,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