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001章(1 / 2)

() 九月初的午後,太陽依舊毒辣。

周芽的寢室在三樓,西曬的小小陽台上擺著兩盆上任師姐留下的太陽花和多肉。

太陽花被曬得蔫耷耷的,太久沒有澆水了,不知道為什麼還能存活到現在,或許是受旁邊身殘誌堅的多肉君影響鼓勵,互相羈絆著活到了新學師妹的到來。

周芽從購物袋裡拿出自己剛買的水杯,到洗手間接了水來澆花,沒敢澆太多,怕餓久了突然的暴飲暴食會把它們撐死。

寢室是四人位的,上床下桌,空間不算大,帶了一個迷你洗手間,有空調有熱水,住宿環境跟她高中的十六人宿舍相比,那是質的飛躍。

海安大學的宿舍分兩種,一種是普通宿舍,一種是公寓宿舍,公寓的住宿費要比普通宿舍貴不少,周芽住的這一棟是公寓樓。

按理說,她這種“貧困”生是不應該住公寓的,但陳教授沒跟她商量便提前安排好了,周芽沒有選擇的餘地。

把宿舍公共區域仔細打掃了一遍,把床鋪好,把自己的個人物品全部歸類整齊,周芽才坐到書桌前喝了一口熱茶。

宿舍空蕩蕩的,陽台外的千層樹上蟬鳴噪耳,更顯得周圍一片靜謐,舍友們都還沒來。

她習慣這種寂寞。

自養父生病去世,家裡隻有她跟奶奶莊向梅兩人,莊奶奶不愛說話,有的時候一整天都不會搭理她半句,周芽早就習慣了。她不在乎。

睡了個午覺,起來後背著黑色小雙肩包去圖書館逛了一圈借了幾本書,出來的時候外麵暮色昏沉,校園裡的路燈都已經亮了。

周芽踏著路燈下的籬笆樹影子,到附近的中央食堂吃晚飯。

還沒開學,食堂吃飯的人並不多,隻在門口開了燈的地方稀稀拉拉坐了十來個人。

也不知是眼神太好還是第六感太強,往人群裡那麼輕輕一掃,便意外瞧見了那個曾經暴躁傲慢的少年。

周芽暗自一頓,眼神往回睃趁,目光在他低垂的臉上停留了數秒,心跳驟然加速。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是周轅沒錯,雖然五年沒見了,他長了個子,人長開了,倒是雋朗了許多,但那骨子裡的桀驁不馴隔了三裡遠,她都能嗅到。

周轅跟兩三個同穿紅白球服的男生在吃飯,看樣子像是剛打完籃球。

沒聽陳教授說起他也在海安大學,這樣的學渣也能考進海大嗎?許是托賴他母親陳教授的緣故才混進來的吧?

周芽沒打算上前打招呼,她願意低頭叫他一聲哥哥,他會搭理她?況且她並不願意低這個頭。

徑自去窗口打飯,她點了水蒸蛋和魚香茄子,外加一兩米飯打包。

打飯的大叔沒什麼精神,懶洋洋的都沒抬頭看她,手上舀菜的勺子打了一大勺魚香茄子似乎覺得太多了,手不停抖動,結果抖掉了大半,覺得不夠又去補了一點,一補又補多了,這習慣性抖手,看得周芽無語哽咽。

飯卡“嘀”一聲扣了6.8元,她站在窗口把環保飯盒的蓋子扣緊了。

“大叔,加兩瓶可樂。”一男聲從身後響起。

周芽回身一瞥,紅白球服的熱血青年,頭發倒豎,戴著黑邊眼鏡,眼睛看向她的時候“噌”一下亮了。

周芽知道這人是周轅那一桌的,她也沒多打量,隻微微低著頭一手抱書,一手扣著飯盒往門口走,給人的印象,乖巧而又溫順。

直到周芽離開那熱血青年的視野,他才回過神來,急不可耐地往回走要跟大家分享剛剛看見的小美女。

“嘈嘈嘈,快來摸摸我的心跳!”

同桌吃飯的另三個人,其中兩個抬頭斜眼瞟著他,對於他的大驚小怪早已熟視無睹。

“江一舟,你他媽能不能快點,等你開黑呢!”小白臉男生低頭看著旁邊吃剩的半碗米飯,跳過話題直接催促。

江一舟手架在小白臉肩膀上,難掩一臉的小興奮:“剛剛遇見一個小師妹,臉蛋白裡透紅,粉撲撲的,比奶茶妹妹還要清純還有漂亮!”

“哪裡?”

幾人齊刷刷往門口看,並沒有美女師妹的影子。

見慣大世麵的大塊頭男生低下頭在酸菜魚裡繼續奮戰,他頗為不屑:“瞧你這可憐巴巴沒吃過葷腥的樣子,改天你到我們高職院看看,放眼過去那都是美女。”

江一舟坐下來,依然心潮澎湃,沉浸在自嗨的海洋裡心馳神往,“她手上拿著一本《金融數學》,不是我們金融係的師妹,那就是數學學院的……”

坐在江一舟對麵的周轅,並沒有參與他們的話題,他戳著手機屏幕的手指突然停頓了,一場戰役結束。

“屏幕靈敏度太低,該換了。”

聲音慵懶而磁性,似乎剛做了一件很無聊的事。

在江一舟的再三跪求之下,周轅懷著憐憫之心,利用吃飯的空檔幫他刷了一把某奸商新出的手遊。

江一舟伸過腦袋,看見手機畫麵裡三個並排的黃金大獎杯,忙把手機拽過來,興奮大叫:“大佬你幫我升了多少級?臥嘈臥嘈,滿級啊?!”

大塊頭受不了江一舟像個初中生似的精力過度旺盛總是一驚一乍,“你這種瞎幾把菜鳥遊戲在周公子眼裡算個鳥!”

江一舟根本沒聽大塊頭說話,還在幾哇亂叫興奮無比,“手機屏幕壞了你還能打滿級,大佬你太神了你。大佬,請受小弟一拜!”

呱噪。

周轅略微煩躁地發出警示:“閉嘴!”

江一舟忙給嘴巴拉上拉鏈,可愛又“乖巧”地捧著手機畫麵傻樂。

周轅掃了一眼杯盤狼藉的桌麵,怠懶地問:“可樂呢?”

“我的嗎呀。”

江一舟跳起來跑向窗口去取被他遺忘的可樂。

多年之後江一舟和周轅一起參加安信社團聚會,江一舟回憶起初見周芽的那一幕,恨得牙齒直癢癢,誰知道這外表溫順純良的小妹妹,內裡是這麼強悍這麼硬核的呀,說著,他既憐憫又羨慕地看了周轅一眼。

而周芽對江一舟那匆匆的一瞥就如閱後即焚似的,忘得乾乾淨淨。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個綿長的夢,夢裡她回到了初二那年那個寒冷的冬夜,她孑然一人背著書包在長途汽車站的角落裡窩了一晚上。耳邊的風聲呼呼呼嘯著沒有半點停歇的意思。

那個冬夜太漫長了,長得她都睡醒了,夢裡的她還沒等來天亮。

醒來後周芽坐在床頭摸過水壺,灌了一壺的涼白開,這是她第一次那麼清晰地夢見離開周家那晚的情形。

她跟奶奶莊向梅不一樣,莊向梅對前夫周爺爺一家恨之入骨,而她對周家的人既談不上愛,也沒有恨。

在周家住的那一年裡,除了周家奶奶對她冷暴力外,周家爺爺和叔叔嬸嬸對她都挺好,而且她知道嬸嬸陳教授這幾年一直都有委托村委書記一家暗中照顧她,對她讀書和高考也很關心,她心底對於陳教授的關愛是滿懷感激的。

畢竟她跟周家沒有血緣關係,他們沒有義務對她好。養父去世前把她托付給他父親周爺爺,也是怕莊奶奶照顧不好她才不得已而為之的下策。

幸好,轉眼她也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