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084章
烈日如焰, 炙熱的空氣裡，人群情緒更為煩躁。
安信達大廈樓下圍堵了上百號穿著統一白色t恤, 拉著橫幅的維權討債者。
保安在門裡麵圍了兩圈, 不讓維權者進去。
維權者在門外麵也圍了兩圈, 不讓來辦理業務的客人進去。
雙方對峙，討債者焦躁的情緒一觸即發。
討債的人多, 好事圍觀的更多。
此外, 還有維權方請來的媒體記者和一些直播自媒體, 他們深知, 不把事情鬨大，安信達是不會出來兜底承擔責任的。
派出所來了五六個警察在現場維持秩序, 警方負責人拿著喇叭呐喊，勸他們派代表一起上去協商, 其他人先散去, 不要影響公共秩序……
頂樓總裁辦公室裡，康淮明聽行政人事部的李總彙報樓下的情形, 他臉色鐵青，問：“吳總呢？他人哪兒去了？”
“吳總在董事長辦公室……”
“去把他叫過來！”
李總心裡暗中罵娘, 康總自己不打電話讓吳總過來，非得讓她去董事長辦公室碰壁, 但是她也不敢表現出來，隻能硬著頭皮去請。
李總出來在董事長辦公室外晃了一圈，聽見裡麵是柯總的訓斥聲，她沒敢進去, 隻好回到總裁辦，讓康總秘書給吳總電話：“你就說康總著急找他商量怎麼應對樓下的維權客戶。”
康總秘書打了電話，過了十多分鐘，吳總才滿臉愁雲地董事長辦公室出來。
吳總出來看到李總就站在門口等他，他跟李總關係好，搖頭歎了口氣輕聲說：“好事輪不到我們，破事都得我們頂上去。當初收購鳴杉是康總親自拍板，康曉淇親自談判，結果柯總卻逮著我一頓臭罵。”
李總撇嘴輕聲笑道：“一個是親家，一個是兒媳，他能罵誰？隻能罵我們啊。”
“一堆破事。我的年假怕是休不成了。”吳總抱怨完，眼看到總裁辦，也就沒敢再發牢騷。
進了康總辦公室，康總正在打電話，他伸手對他們點了點，示意他們在沙發上坐下。
“這個時候你還去日本乾什麼？趕緊回來！”說完，康總掛了電話，他閉上眼，擰著眉頭，也沒抬頭看吳李兩個老總，過了一會兒，他才說：“吳總，剛才你在柯總辦公室，柯總有什麼指示？”
柯總除了把吳總叫去罵了一頓外，並沒有給任何的指示，康總一係惹出來的禍事，柯總不可能搶在前麵去衝鋒陷陣。
吳總長期夾在兩個老總之間做磨心，他知道要怎麼應付他們。
吳總：“柯總還是讓我來聽從康總您的安排。”
“你怎麼看？”康淮明睜開眼，側目看吳總，語氣沒有太多的情緒。
吳總：“按照合同來說，我們完全沒有承擔責任的必要，這不是保底的投資。不過債券是低風險投資，預期利潤本來就不高，結果虧損卻如此嚴重以至於沒辦法兌付，藍寶石c係列產品的投資者肯定是極度不滿，希望從我們這兒拿到補償，這種心情我也可以理解。”
康淮明極度不耐煩，因為在他看來，吳總說的都是廢話，但是用人之際，他也不好發脾氣，隻能耐著性子說：“你覺得要怎麼處理比較合適？”
“如果我們堅持強硬態度堅決不賠，那這幫人肯定會叫上更多媒體，繼續把事情鬨大。等把事態鬨大了，我擔心會引發不知情客戶的贖回潮，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你主張賠付？”
吳總：“跟他們協商，用緩兵之計拖著，先給他們慢慢降溫，最後爭取部分賠付。”
“預計損失多少？”
“單單藍寶石c係列客戶的賠付，儘量控製在3億之內。”
3億！
半個季度的利潤沒有了。
康淮明搖頭：“那股價勢必一落千丈！”
“股價跌落也隻是短期的，隻要我們的業績預期向上，股價還會漲回來。但是如果這次不好好處理，我擔心會讓客戶從此對我們失去信任，這種連鎖反應的損失將會更大。”
康淮明心底還是不甘心，損失3億，他要怎麼跟董事會交待？
但是，目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把維權領頭的那個人找出來，先把他安撫住，其他的就按照你的方法去做，你先去跟柯總彙報……”
吳總忙點頭：“我知道了。”
康淮明：“對了，鳴杉鑽石a產品踩雷後，客戶沒反應嗎？”
“鑽石a隻有一個客戶，目前那個客戶還沒跟我們聯係。據說他在國外旅遊還沒回來。”
“鑽石a目前虧損多少？”
“淨虧65%……如果要全額賠付，這又是將近……兩個億的窟窿……”
康淮明敲了敲桌麵：“主動跟他聯係，避免他跟寶石藍c的客戶那樣把這事也爆給媒體，鑽石a要是再爆出來，那我們今年的股價將沒辦法跟董事會交待。”
“我讓馬可派人去跟客戶聯係。”
“讓馬可親自跟客戶溝通。”康淮明說完，又吩咐李總：“你把現場的媒體都留下來，偷偷給他們塞紅包，儘量將影響降至最低。”
李總：“傳統媒體都好說，不過現場有直播的自媒體，視頻已經在網上發酵了。”
操蛋的新媒體！
康淮明氣的肝疼。
跟媒體打交道的事，都是品牌部在負責，李總在這方麵經驗不多，她小聲建議：“康總，不是我不願意去擔責，畢竟品牌部跟媒體最熟悉，是不是讓品牌部的楊總去公關比較合適？”
康淮明終於把心底的不耐煩壓製住了，他說：“你監督品牌部的楊曦，讓她想辦法花錢也好走關係也好，把網上那些視頻統統都刪掉。”
等吳李兩位老總都走後，康淮明盯著辦公桌上放著的裝飾物“沉香木雕貔貅”正對著自己張牙舞爪，他忙把貔貅調了一個方向，心情才爽利些。
他站起身，落地玻璃窗戶前看著大門口一片白色的維權客戶，這件事越想越不對勁。
聽見身後有開門聲，除了他助理遲愛陽能直接進來外，不會有彆人。
康淮明回頭看著站姿筆直一絲不苟的遲愛陽，整個公司也隻有她能算得上是他真正的心腹，其他人他說話都得留三分，但對遲，他不需要有任何的保留，他說：“給曉淇訂最早航班的機票，讓她早點滾回來。”
“已經給康總監訂了下午的飛機，晚上能到。”遲愛陽把手上要康淮明簽字的文件都放在了桌麵上。
康淮明又轉身看向窗外，輕聲問：“你跟藍嵐聯係了嗎？圓周的現金流究竟哪裡出了問題？”
遲愛陽：“藍嵐……也說不清楚……”
“她做為總助，怎麼可能不清楚？”
“兩種可能，第一種是藍嵐對我們有所保留；第二種可能就是，周轅周芽夫婦倆對藍嵐起了疑心……”
這兩種可能都不是康淮明想要的，他問：“你覺得哪種可能大一點？”
“藍嵐之前有說過，圓周的很多機密文件，周芽都不讓她碰。”
遲愛陽的言外之意很明確了。
“你的意思是，周轅周芽知道藍嵐是我們的人所以對她有提防？”
“這種可能性很大。”
“所以，圓周的現金流沒有出現問題，他們早就知道鳴杉是個大坑？”康淮明想起之前他和周轅一起打的那場高爾夫球，明明周轅能一杆進洞，結果他偏偏就差了那麼點力道，幫他把球送到了洞口……這就是個圈套。
遲愛陽：“藍嵐說，前一天他們風控部門都還在對鳴杉產品做全線的風控排查，第二天圓周的現金流就出現問題不得不終止鳴杉資產的收購。這也未免太過巧合了吧？”
“周轅知道了鳴杉資產暗藏炸雷，卻還故意引我上鉤，我對他一忍再忍一讓再讓，他卻給我們下絆子！很好。很好。真以為自己娶了個紅四代無人敢惹了？”
遲愛陽想不明白：“但是，康總，周總不也是我們的股東嗎？安信達吃了這樣的大虧，對他也毫無益處啊？”
“他這種公子哥出身的人，出一口氣比賺錢對他來說更有吸引力。而且，他在安信達的股份不多。”說完這話，康淮明略一沉吟，“或許，他的目標就是長期打垮和取代我們安信達，所以目前損失點小利益對他來說不重要。”
這個話題太大了，遲愛陽識趣地沒有往下接話。
康淮明看著樓下維權的人群陸陸續續被疏導進了大廈，他才轉身坐回辦公椅上，“安信達裡會不會也有周轅的人？”
遲愛陽：“周總畢竟在這邊工作了幾個月，肯定認識不少人……”
“他當初進來就是有目的的。”康淮明翻開桌上的文件，拿起筆簽字，“去排查跟周轅走得最近的人都有誰？”
“好的，我這就去調查。”
康淮明簽完一份文件，拿起另外一份大概瀏覽起來，“還有，為什麼圓周的風控部門能查出來鳴杉有問題，我們號稱華東最強風控的團隊卻把一個那麼大的地雷撿回自家大門口？”
他可能忘記了，這個地雷是他自己撿回來的，風控也是看他的臉色行事。
遲愛陽：“債券是低風險投資，一般公司除非破產倒閉，不然都不可能不償還債務。我想風控部門對此是有些大意了。”
“你記得周芽離開安信達之前在哪個部門工作嗎？”
遲愛陽當然記得：“風控建模組。”
康淮明把簽完字的文件放一邊，然後收起了鋼筆，“周芽是從我們安信達的風控部門出去的，現在風控負責人老秦是周芽前上司……”
“康總你懷疑……”
“都調查清楚，不能讓他們的人在我們這兒繼續渾水摸魚。風控當初給鳴杉資產做的《儘責調查報告》找出來，這個鍋不能我一個人背。”
遲愛陽忙答應了一聲，“知道了。”
她把康淮明簽過字的文件拿起來：“康總，沒什麼事我就先出去了。”
康淮明揮了揮手讓她出去，她剛要走，又被叫住。
康淮明指著桌上的貔貅：“把這東西給我拿走收起來。”
這是柯康兩家確定聯姻的時候，柯總送給康總的，這突然收起來，遲愛陽怕柯總會多想，略微遲疑後建議：“要不我幫您放書架上吧？”
“拿走！”
自從這貔貅進了他辦公室，就沒發生過一件稱心如意的事。
包括柯康聯姻！
簡直就是彆人眼中的笑話。
晚上七點半，安信達大廈還燈火通明，維權的人士被分撥接待，大部分都還沒走。
遲愛陽進了總裁辦公室跟康淮明彙報工作，“柯康聯姻那天，周轅周芽進了宴會廳，第一個上前去跟他們打招呼的是債券部的馬可。馬可是周轅在海安大學時的同學，他和周芽還一起組團參加過安信達讚助的雙a大賽……而且馬可曾經被調往南京分公司，他被調回總部，是周轅動用人際關係幫他調回來的。”
“馬可？”康淮明想起上午吩咐吳總的事，他快速拿起座機打給秘書，“讓吳總馬上來一趟。”
掛了電話，康淮明問：“還有呢？”
“第二撥去打招呼的，是風控部的總監秦總。秦總跟周轅周芽幾乎全程坐在一起。”
“老秦……果然有他……”康淮明冷笑，越發覺得自己掉進了周轅給他挖下的巨坑，他腦袋有些疼。
“還有其他去打招呼的人，這是名單。”遲愛陽說：“可能大部分都是去打招呼而已，畫了紅圈的這幾個是從監控畫麵裡看到跟周轅或者周芽有耳語說悄悄話的……”
康淮明看了眼那個名單，一長溜，人數不少。周轅是要打算蠶食安信達嗎？
“這些人，可能有些是以前就跟他們關係好的，有些是牆頭草兩邊擺去巴結的，畫紅圈這幾個以後重點防備，如果真的發現有什麼其他的意圖，要麼找借口辭退，要麼換崗換部門發配到分公司去。絕對不能留著不安分有異心的人在總部。”
遲愛陽點頭說好。
“晚點高層會議，老柯那邊肯定想要給我找事。我剛才已經跟財務熊總聊過了，高層會議上他會配合我，等會兒你過去跟他打聲招呼，一定要盯死了風控部門的《儘責調查報告》進行追責，讓老秦承擔這次的責任。”
除了風控部門的領導外，也沒人能幫他背這次的黑鍋，既然對方可能是周轅的人，那他更心安理得不留半點情麵了。
遲愛陽：“我等會兒就先去跟熊總打好招呼。”
康淮明：“還有，藍嵐那邊給夠她錢，讓她務必釘在圓周財富，如有必要，可以假裝反水向對方投誠，她在圓周財富對我們非常重要。”
遲愛陽：“藍嵐很聰明，她已經跟我說過要跟周芽假意投誠了。”
“很好。孺子可教啊。”
正說著，吳總敲門進來，他在樓下忙的焦頭爛額，晚飯都還沒顧上吃，“康總，您找我？”
康淮明合上文件夾，對遲愛陽說：“這邊沒什麼事了，你先出去吧。”
他怕遲愛陽忘記剛才的囑咐，又補充了一句，“等會兒開會，你去把熊總叫上。”
遲愛陽答應了一聲，拿起桌上的文件，出去了。
等辦公室門闔上，康淮明才問：“我上午讓你安排給馬可的事，你安排了嗎？”
吳總一直在應付樓下那幫人，還沒來得及安排，但是被康總這麼一問，又不好直說還沒安排下去，隻能婉轉地問：“怎麼了，康總？”
“你把馬可調到固定收益部去，給他一個閒職。”
吳總沒搞懂這馬可怎麼踩到老虎尾巴了，他滿臉疑惑地問：“康總，這正是用人之際怎麼把馬可調出債券投資部呢？”
“你就按照我說的去做。跟鑽石a大客戶聯係的事，你另外安排信得過的人去。一定要穩妥。”
“好的，我知道了。”
康淮明拿起一盒糖，挑了一顆含在嘴裡，然後把糖盒遞給吳總：“吃個糖潤一下喉嚨。”
吳總笑著彎腰挑了個潤喉糖放進了嘴裡。
康淮明：“樓下怎麼樣了？”
吳總：“他們大部分不滿意我們提出的和解條件，我們在想辦法瓦解掉他們內部的團結紐帶，先把比較好說話的這群人單獨接待，逐個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