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雲時模樣俊秀,天生一張笑顏,從小就特彆討喜。
十個算命的,十個都說他是大富大貴之相,一生矜貴,無憂無慮。
祁雲時從來就沒信過。
不是他不信命,實在是回顧自己前17年的生活,祁雲時覺得他的人生境遇已經不是一個慘字可以概括的了。
他剛上小學的時候家裡就破了產,一家人開始顛沛流離的生活。
好不容易家裡的經濟情況有了些轉機,13歲時他父母卻死於車禍,成了孤兒……他從此開啟了孤苦伶仃、靠撿破爛維持生計的生活。
然而就在祁雲時以為自己會這麼過一輩子的時候。
幾輛錚亮嶄新、連見都沒見過的華貴轎車停在了他打工的超市門口,幾名穿著工整西裝的大漢魚躍而下,站成一排,恭恭敬敬地叫他:“少爺。”
在街坊鄰裡或驚訝或豔羨的目光中,在那個臨近高三的暑假,在他18歲生日過後的沒幾天。
祁雲時的人生徹底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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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以後。
炎炎夏日,陽光正烈。
期末考試剛剛結束,今天是放暑假前最後一天到校的日子。
新高三一班,班主任老師在做完最後的暑假叮囑以後離開了教室。自由活動的時候,祁雲時開始仔細整理著眼前的書本。
書是剛發下來的,嶄新,帶著一股淡淡的印刷墨水的味道。
不好聞,但在祁雲時嗅來卻是彆樣的芳香。
他以前的課本都是借的。
因為窮,在此之前他從沒擁有過屬於自己的課本。
嶄新的、沒有人用過的課本讓少年心中一陣股跳如雷。
忍不住伸出手一遍遍撫過那些完全沒有一絲皺褶的課本,祁雲時的指骨修長勻稱,手背的皮膚很白,能輕易看見上麵血管的紋路。
他撫摸書本的模樣很認真。
柔軟的黑發輕輕垂在耳際。
少年並不知道,對於其他的所有同學來說,他這個人顯然要比那些空洞無味的書本要惹眼得多。
祁雲時是全校第一。
從高一,一直到到高二的第一個學期。
之所以上學期他沒考第一,是因為臨近期末考試的那兩月,祁雲時被迫休學了。
祁雲時家裡窮。要靠領救助金才能活。
因為實在是太窮了,偏偏容貌那麼出眾學習又有那麼好,所以全校都很難不了解他家的情況。
“祁雲時……”馬上就要放暑假了,通常沒有人會再穿校服來學校。
班長張謙月穿著一條白色的裙子來到了祁雲時的桌子前麵,臉上掛著激動又有些彆扭的表情,“你……你可以繼續讀書啦?”
祁雲時不僅家裡條件不好,還有位生病的奶奶。
上學期休學就是因為他奶奶生病住院沒人照看,需要祁雲時親自去護理才休的學。要不然以祁雲時的成績,即使高中已經不是義務教育了、讀書成本頗高,學校也願意為他免去學雜費,有時候還會給他獎學金。
身為班長,張謙月覺得自己關心同學是責無旁貸。
但她又不敢真的跟祁雲時打聽他那邊的情況,怕問多了會傷了少年的自尊心。
上下打量著這位穿著乾淨白T的少年,隻覺得幾個月不見,祁雲時的個頭拔高了很多,麵頰輪廓變得更立體,似乎更帥了。
祁雲時經曆得多,比所有人都成熟,卻生了一張得天獨厚的嫩臉。
幾個月沒見,他還是沒有變。
對張謙月笑了一下,祁雲時的好看的臉上多了一枚小梨渦。
“嗯,我可以繼續上學了。”
側臉端正美好的少年聲音清亮,即使經曆了變聲期也依舊呤叮悅耳,透著一股讓人喜悅的力量。
張謙月略微有些臉紅,不禁跟著笑了起來,真心實意地說:“那太好了!”
因為又要打工又要照顧奶奶,還要學習的緣故,祁雲時跟班上的人接觸不多。但大家對他的印象大多都是平易近人,隱忍堅強。
一聽說祁雲時要回來上學了,挺多人都跟著高興起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高興。
“祁雲時,你這回終於有錢買書了?”
一個身材細瘦如竹竿的男同學走了上來,他隨意伸手翻了翻祁雲時桌子上的書,將少年方才精心碼齊的書籍推亂,一臉鄙夷:“可是你是不是忘帶書包了?這麼多書你怎麼拿回家?哦我忘了……你沒有書包。”
他說完,旁邊有幾名同學就發出了嘲笑的聲音。
“唉,都那麼窮了真不知道還讀書做什麼,有些人考大學是鯉魚躍龍門,但有些人,連鯉魚都不是。”
有人陰陽怪氣地說:“說不定隻是彈跳力比較好的泥鰍而已。”
祁雲時所在的高中是省重點,每年高三都會有幾名推薦名額,直接被全國TOP前幾的學校選中,到時候高考也隻不過是走個形式,會輕鬆很多。
每年無數學生都因那幾個名額爭破了頭,祁雲時卻蟬聯第一,樹大招風,惹人眼紅,不希望他回來的人亦比比皆是。
尤其在許多人看來,祁雲時是最不該上大學的。
“家裡那麼窮,我要是你我可不念了!還得出去撿破爛,多臟多累啊,不如早點找個廠子打工了,能賺好多錢。”
“就是。”那個瘦竹竿似的男生應和著。
青春期的少年自尊心總是格外的高,他打算從意誌上摧毀祁雲時:“撿破爛還有買樓房的呢,祁雲時你就是死腦筋,你現在就去發展撿破爛事業,說不定畢業以後比我們都強,哈哈哈。”
教室裡逐漸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到祁雲時他們這邊。
旁邊張謙月聽不下去了,嗬責那幾名男生:“你們怎麼說話呢?有沒有禮貌?什麼素質啊真是!”
但這幾名男生平時是一個學習小分隊的,在高中期間都或多或少拿了不少獎項,屬於學校重點培養的種子選手,向來自視甚高,根本不服她班長的管教。
更何況,他們家裡可都有錢多了。
他們一學期的零花錢都夠祁雲時繳納三年學費的,實在搞不懂,像這種連書包都背不起的窮逼,到底是怎麼鼓起勇氣來上學,還掙紮什麼呢。
“有些人就是,天生不認命。看彆人有什麼他也想有什麼。”
這幾名男生揶揄嘲笑的聲音再度響起,到底還是年紀輕,其中一個人難掩鄙視地說:“也不看看自己站在什麼起跑線上就想跟人比。全校第一又怎麼樣?我畢業就能開我爸的路虎去全國旅行了,有些人呢,這輩子也見不到什麼世麵,還總以為靠讀書就能翻身。”
“就是,大學四年唉,家裡還有個拖油瓶的老太太,不是還需要人照顧嗎?除非你奶奶她s……”
“喂。”
最後一名同學的話沒完全說完,就被祁雲時清亮的嗓音給打斷了。
站在窗邊的少年身形瘦削,脊背卻像鋼鐵鑄就的劍鞘一般筆直。
陽光打在他纖長細密的眼睫上,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祁雲時一開始並不出聲,甚至仍舊麵帶微笑,任由這幾名同學對著他大笑。
啊。像這樣的嘲笑從家裡破產一直到長大,他聽到過太多了。
不過祁雲時根本不在乎。
他要是在乎,就不可能會連續那麼久都拿第一。
但說他可以,敢說他那位節衣縮食不肯就醫也要供他上學的奶奶,不行。
“這話太過了。”祁雲時收起了臉上的笑,目光一瞬間變得鋒利難當。
對麵幾名少年都不約而同地齊齊向後退了一步。
他們雖然不覺得有必要管住自己的嘴不去發散惡意,但誰也不會好端端地詛咒人家奶奶……那太惡毒了,剛剛那名少年純屬是口嗨沒收住。
一時之間大家都覺得理虧。
更何況祁雲時雖然笑眯眯文縐縐的,但他打架還挺狠。
那名瘦竹竿似的男生之前就吃過祁雲時的一拳頭,當時他家長還找到學校來了,鬨得挺凶,如果不是祁雲時休學了估計這事兒還沒完。
但就算祁雲時會再度受到懲罰,姓祁的的拳頭也不是好吃的,他那小身板兒可不想再被挨打。
除此之外,同年級差班有個又壯又莽的胖子據說是祁雲時的發小,還自稱是祁雲時的小弟……
說來也巧,眾人剛剛想起祁雲時還跟個差生有來往,那差生就找過來了。
“祁雲時在嗎?”咚咚幾下敲門聲響起,門口出現了個又壯又膀的男生。
武蒙看見窗邊的祁雲時,就邁開大步走了進來:“聽說你來學校了,怎麼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抱歉,還沒來得及跟你說。”看見自己的發小,祁雲時又笑了。
他麵頰削瘦,窘迫的生活讓他早早地就褪去了嬰兒肥。
但偏偏一雙杏核型的眼睛是圓的,不笑的時候給人感覺就很隨和,笑起來以後更燦爛。
祁雲時微笑:“對了武蒙,我有禮物帶給你。”
“啥禮物?”
武蒙相當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