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靈是沒有善意的。
這個說法是咒術師的常識。
從負麵情緒中誕生的【惡的集合】,指望它們會對人類抱有善意,不如指望天空會同時出現十個月亮更靠譜。
無法被觀測,隻能借由五條悟的力量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咒靈稚,一開始的形態是一團隨時能散去的霧氣。
身體、靈魂、情感、記憶……全部變成了【代價】,他本不該存在,但卻因為五條悟的執念,被牽扯在人間。
五條悟的絕望、悲傷、痛苦和愛,扭曲出了足以毀滅這個世界的邪惡咒力。
世界給了他兩個選擇。
是發泄自己的憤怒,毀滅這個世界,還是收斂自身再一次見到五條稚。
五條悟選擇了後者。
於是,黑泥一般的咒力被不斷壓縮收容,做成了五條稚的“殼子”。
世界將變成【代價】的五條稚放了進去,龐大而純粹的【惡】成了五條稚可以行走在這個世界上的依仗。
雖然本質上還是五條稚,但不管從哪個層麵上看,五條稚已經不再是人類。
沒有未來,也不可能再有未來。
站在存在與不存在的縫隙之中,隨時可能消失。
“尼醬……好疼……尼醬……”稚嫩的哭泣聲細細弱弱的回蕩在空中,然後和無助悲傷的哭聲相反,海浪翻湧、地麵開裂……天搖地動宛如世界末日來臨的場麵,令無數人陷入了絕望。
他從五條悟的絕望中“誕生”,痛苦和憤怒構成了現在的他,咒靈的本能占據了上風,他絕望又痛苦地發-泄著自己的憤怒,整個世界都在這一瞬陷入了絕望。
[五條悟,快想辦法攔住他!]即便是無所不能的超能力者,在這樣史無前例的世界性大災難麵前,不讓任何受傷這種事情,雖然能做到,但也因此再無法維持從容。
“好難受……尼醬,好難受呀……”
五條悟無法表達的,五條悟無法發-泄的,五條悟無法平複的……全部都由他宣泄。
五條稚是壞孩子。壞孩子就要任性!
[五條悟!再這麼下去的話,世界就要毀滅了!好不容易才見到他,雖然不再是人類,但你確定要和他一起毀滅嗎?]
五條悟充耳不聞。
他隻是看著翻湧著的黑泥,連光也無法進入的黑暗,翻湧著像烏雲那樣,像全世界落下絕望。
陰冷的、絕望的、痛苦的……
那些由他的負麵情緒凝結的咒力,該有多窒息?
被這些情緒包裹著的稚醬,該有多疼啊……
新生的咒靈沒有理智,被逼迫著一次又一次奔赴死亡的五條稚不想再當好孩子。
生氣也沒關係,破壞也沒關係,什麼都沒關係!
在絕望的疼痛中,他可以儘情地發脾氣。不開心的,不願意的,通通毀掉!
“稚醬,到我這裡來。”
一雙稚嫩幼小的手,對他張開了懷抱。
咒靈稚順著他的手,抬眼看去,一眼就望進了曠遠的天空。
天空、大地、海洋……向無限延伸的眼睛好像包容了萬物,但又好像什麼也沒包容,蒼藍色的眼睛裡倒映著無儘的黑暗——那是,勉強能稱作咒靈的東西。
醜陋的、黑暗的,是人類最陰暗的惡。
這樣的東西,已經完全無法被稱作“人”,即便讓最高明的催眠師、最厲害的超能力者來控製全世界的生靈,也無法將它當做生命來對待。
然而五條悟說——
“稚醬,沒關係的,到尼醬這裡來。”
能看穿一切的六眼承受了最大的【惡沒有人比他看得更清楚,這是多麼黑暗多麼醜陋的東西。
絕望、憤怒、嫉妒、貪婪、恐懼……一切一切的陰暗麵都聚集在這裡。
但五條悟也看得很清楚,無儘的黑泥之中,一群純白的光點聚集在那裡,弱小無助地抱團發抖,可憐又黯淡。
被作為代價的五條稚已經從各種意義上被支付出去了,即便是世界意誌,也隻能將願望狀態下的“五條稚”東拚西湊地找回來,但無法複原。
五條稚的【許願】是因,五條悟的【願望】是果,沒有五條稚用自己作為代價,根本就不會出現[五條真理],而沒有[五條真理]的五條悟就無法進行一百零一次的時間回溯,更無法誕生出足以滅世的絕望。
所以,在五條悟許下【想要再一次見到五條稚時間線被拉回到五條稚自願赴死之前,五條稚的未來就徹底被五條悟抹殺了。
咒靈沒有善意,但咒靈稚第一眼“看到”五條悟時,不存在的心臟好像落進了輕飄飄軟綿綿的雲朵裡。
喜歡!
最喜歡尼醬了!
黑泥一樣的“身體”向著五條悟撲去,無儘的黑泥宛如倒灌的海水,全部湧入了那個小小的身體。
陰冷的咒力讓五條悟產生了窒息的錯覺,但五條悟卻沒有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
“接住你了哦,稚醬~”五條悟低頭蹭了蹭濃鬱到化為實質的咒力,於汙染源彆無二致的黑暗瞬間將他下頜白嫩的皮膚腐蝕,已經被開發出自動運行的反轉術式立刻跟上。
灼燒一樣的傷口不斷地在他的皮膚上出現,又立刻痊愈。
“尼醬……最喜歡!”
咒靈稚磕磕巴巴地說著,宛如他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說話那樣。
小小的五條稚撲在五條悟的身上,五條家的家主和長老們站在他的身後,說著要將他送走的話。
但五條悟隻是為弟弟終於學會了說話而驚喜,兩個小小的雪團子滾成一團,五條悟教著他說“最喜歡”,卻因為小嬰兒生理的缺陷無法說出。
“我也是,我也是哦,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稚醬了!”
從那一刻開始,親手將弟弟未來折斷的罪魁禍首——五條悟將陰冷的、絕望的窒息全部承擔,給五條稚送去的咒力,永遠是溫暖且柔和的。
——名為“愛”的詛咒。
*
五條悟很突然地對夏油傑說:“傑,明天要送稚醬去上學了,你看我穿著一身怎麼樣?”
夏油傑以為他又在發神經,本想隨便應付敷衍過去,但他也是不長記性,鬼使神差地抬頭看去——
“啊!我的眼睛!”夏油傑捂著差點被閃瞎的眼睛在床上翻滾。
“小孩子的攀比心理要不得,我不會慣著這種不.良風氣,所以隨便穿了一下。”嘴巴上說著“隨便”的五條悟卻穿著和“隨便”怎麼也搭不上邊的高定西裝。
生長期的少年人抽條得很快,普遍帶著一股因為瘦導致的貧瘠感,長瘦的胳膊上還能看到凸起的青筋。
但五條悟卻絲毫沒有這樣的單薄,他的肩很寬,顯得有八塊腹肌的腰細窄得恰到好處,四肢有肌肉,但不是結塊的大肌肉,而是勻稱的流線線條。
雖然總是頑劣地不好好站直,但五條悟並不駝背,站直身體便有強大的壓迫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介於孩童而青年之間的臉上線條淩厲,但又被一絲稚氣柔和成更為銳利的少年意氣。
深色的西裝穿在他的身上,每一次都是量身定做的細節恰到好處地將他滿分的身材凸顯無疑。
輕浮和傲慢趨於穩重於成熟,如果不是五條悟剛才開口說話,給夏油傑一百個濾鏡也不敢猜這是五條悟。
而且西裝領帶就算了,為什麼連領帶夾、胸針、袖扣、手表……什麼亂七八糟地都戴上了啊?!
雖然就連夏油傑也無法違心地說出“不好看”這種話,但這種孔雀開屏的模式是怎麼回事?終於明白光憑他是無法照顧好五條稚,所以要給稚醬找嫂子嗎?然後發現自己除了那種臉和身材之外一無是處,所以決定發揮臉和身材的優勢騙個好姑娘?
“悟,你這是……?”夏油傑遲疑的開口,“家族聯姻總算是找了冤大頭、哦不是,好心人願意讓你擺脫孤獨終老命運了嗎?!”
“你在說什麼啊!是家長會啊家長會!”五條悟整理著袖扣,用很好聽的男神音說出了老媽子式的碎碎念,“已經錯過了開學典禮,那麼和老師的第一次見麵就至關重要了。我們稚醬可是個乖孩子,乖到被欺負了還會問對方手有沒有的好孩子哦。萬一被欺負了,那就殺掉——那就要拜托老師出麵才行。”
“給老師留下好印象才能讓稚醬在學校裡快樂的生活,第一次見麵絕對不能太過隨意了。”
所以這就是你一身高定珠寶的原因?
“——等等。”突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勁的夏油傑問,“你要穿這種去見老師?夜蛾也不吃你這套啊!”
知道了五條悟人嫌狗憎的性格後,真的還會有人被他的臉騙到嗎?
五條悟生氣地說:“傑!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我剛才不是說了嗎?要去和稚醬的老師見麵。”
“啊,不好意思啊,我一直開著對你的屏蔽。”夏油傑毫無誠意地道完歉,“稚醬的老師?那不還是夜蛾嗎?”
“欸?我沒有跟你說過嗎?不好意思哦我忘記了。”在夏油傑“你太小心眼了吧這樣都要學”的表情中,五條悟毫無誠意地說,“我給稚醬辦了帝丹小學的轉學手續,明天開始他就要去上課了。”
“原來如此——個鬼啊!”夏油傑扯住五條悟的衣領,表情猙獰,“帝丹小學?!這不就是普通人上的小學嗎?!稚醬又不是普通孩子!你乾嘛把他放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啊!”
“領子領子領子!”五條悟心疼壞了,這可是他精心挑選了三個小時才定下來的衣服,衣領要是被扯皺的話,他不又要花好久搭配了嗎?
“傑,不用這麼擔心的啦。你不也是在全是普通人的小學裡上學的嗎?”
“這有不一樣!”被五條悟“哪裡不一樣”的表情激怒,夏油傑找了個最不合適的理由,“稚醬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他已經十六歲了不是嗎?”
夏油傑以為五條悟會說什麼氣人的詭辯,但沒想到看到了五條悟眼裡的落寞。
夏油傑一怔,手下意識地鬆開,然後就看到五條悟像是撣灰塵一樣地拍了拍被夏油傑抓過的地方,陰陽怪氣地說:“是哦,昨天我還看到有某個hentai嘬著‘十六歲’孩子的臉呢!”他特意在“十六歲”上加重音,羞-恥=感比五條悟高出太多的夏油傑幾乎是立刻,耳根就燒起來了。
“我……”夏油乙己不想出場,所以夏油傑很明智地換了話題,“總之,讓稚醬去滿是普通人的地方上學太危險了!”
“你有想過有小孩胡亂許願會鬨出什麼嚴重的事故嗎?!在場甚至沒有一個咒術師能控製場麵。太危險了!不管是對稚醬來說,還是對那些孩子!”
“安心安心~我已經和稚醬約定好了,從今天開始不能使用術式。”
夏油傑這下是徹底愣住了。
五條悟有多固執,他太清楚了。
就像夏油傑堅持正論,五條悟的那一套“我無所謂站在哪一邊”理論,兩人沒少為這吵過,學校重建的最大工程就是這個矛盾。
但在【等價交換】的使用上,兩人不打架,卻比打架更嚇人。
五條悟是堅定的“稚醬愛用就用,你們再嘰嘰歪歪臉都給你們打爛”奉行者,冷著臉部說話放殺氣的五條悟,即便是夏油傑,也有些發怵。
“你乾嘛!”
夏油傑將腦袋從窗戶外麵伸回來:“沒事,隻是看看天上是不是多了九個月亮。”
“不要一副‘我怎麼會做這麼怪的夢’的表情啊!”
因為是做夢,所以夏油傑對五條悟很寬容:“行了,你去把這身衣服換了吧,我來告訴你送孩子上學的最佳搭配!”
五條悟狐疑地看著他,夏油傑卻是很認真。雖然是夢,但不得不說這樣被五條悟“求助”(不是)崇拜(並沒有)的感覺相當地不賴嘛!
“硝子,這樣是不是太普通啦?”對夏油傑不是很信任的五條悟跑去找家入硝子當參考。
雖然熟知五條悟是什麼人嫌狗憎的性格,但不得不說,五條悟的臉和身材是真的能打。
“難不成你還要穿著高定西裝,配上領帶夾、胸針、袖扣、手表……去嗎?拜托了,彆讓稚醬丟臉到要扛著火車換一個星球生活啊!”
莫名地嘲笑了一波的五條悟:“……有這麼誇張嗎?!”
不管怎麼樣,總算是確定好衣服的五條悟很高興地跟五條稚說了這個好消息。
“像柯南他們一樣去上學嗎?”
五條悟把入學通知單拿著在他眼前晃了晃:“對!就算稚醬不願意也不行——”
“嗚……”五條稚哭了。
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了下來,五條悟手忙腳亂地去接:“騙你的騙你的騙你的!如果稚醬不願意的話,就可以不用去了。”
五條悟的原則,真的很輕易地就能改變。
“不要。”五條稚抓住他的衣角,抽著說,“不要,我想、想去上學。”他將臉埋進五條悟的胸口,很用力地抓住他,“去上學,我想要去上學。”
五條悟呆住了。
“我隻要能和尼醬在一起就好了!”五條稚總是這麼說著,並滿足於和五條悟在一起的時光。
他乖乖地跟在五條悟的身邊,不吵也不鬨,那麼乖巧,那麼安靜。
即便五條悟丟下他一個人出門,五條稚也從不埋怨地在家裡等他回來。
五條稚習慣了等待。
不要緊的,尼醬很快就回來了。
隻要再等一下下就好了。
五條稚滿足於和五條悟待在一起的時間,但五條悟不能每時每刻地待在他的身邊。
稍微……有點寂寞。
但是不要緊的,尼醬很快就會回來的。隻是等一下下而已,不要緊的。
柯南問過他——“我叫江戶川柯南,是帝丹小學的一年級學生,小弟弟你也是帝丹小學的學生嗎?”
步美、元太、光彥,還有小哀,都是帝丹小學的學生。
楠雄尼醬是PK學院的學生,精市是立海大附屬高中的學生。
尼醬、傑還有硝子,是東京都立高等咒術學院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