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隻蝶劃出一道無比美麗的曲線,輕輕地停留在了法師的掌心。這隻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它微微地顫抖著,連帶著蝴蝶的翅膀也同樣輕輕顫抖著,上下翩躚著。
斯特蘭奇移轉目光,蝴蝶便漸漸凋零成晶瑩剔透的魔力粉末,彩色河流潺潺流淌,最後化為虛無,隱沒在他的掌心。
“睡醒了?”沃米爾用口型這麼問道。
至尊法師斜他一眼,淩空而立,微微皺著眉頭,打量著這個強大的法術屏障。
黑亞當看看從頭到尾沒展現出一點魔法天賦的靈魂寶石,又看看剛剛施了一個強力法術的奇異博士,愣了半晌,從喉嚨裡發出了一個小小的“Oh”。
沃米爾看看他的臉,不知為何覺得還有點蠢萌。
但蠢萌沒有放棄任何一個乾掉魔法師達成人生夙願的機會,認錯人不要緊,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
他不知道自己在麵對著的是至尊法師和無限寶石,他不知道自己這會兒就像開著全速前進的瑪莎拉蒂撞大牆,他隻知道朝天舉起雙手,引動古神的力量。
在混沌的空間裡,黑亞當的雙臂間宛如托起了一輪黑日,黑色的光輝通天徹地,天邊的雲層聚攏,雷光席卷,閃電一道接著一道割裂隱隱泛著紅光的天空。
整片空間的力量都在激蕩,似乎虛空變成了身體,力量變成了血液,從極遙遠處向心臟彙聚而來。藍色的電流就像倒流的亞馬遜河水係,它們漸漸彙聚,相互吸引,最後凝成一道無可匹敵的恐怖雷光。
斯特蘭奇的雙手在胸前交疊,他雖然一時半會兒擊不碎黑亞當的魔力屏障,但卻不是無法應對他的攻擊。至尊法師將交疊的雙手緩緩分開,數千道光影從他身上分離,數千道身影同時做出了起手式,數千個法術疊加出層層的鏡幕,以萬鈞之勢對上了看似無堅不摧的雷光。
黑亞當神色大變。
就在這個時刻,一直沒有動作的靈魂寶石閒庭信步般向前一步,曲起食指。
黑亞當猛地回頭,對上他的眼睛。
那雙金色的眼睛就像無邊的大海,驚濤駭浪,狂風暴雨,在表層洶湧的潮汐之下是底層深不可測的深淵,而人們倒映其中,如同被卷上浪尖的小船,隻能從溺弊的命運裡祈禱著天神的仁慈。
一個凡人要如何阻止氫氣上升?
一個凡人要如何阻止瀑布墜落?
天神一舉手,一投足,沒有熊熊怒火,也沒有凜然殺機,唯有平靜的低語。靈魂之力在他掌心凝聚,照亮半邊天空的雷電和火雲同時退散,激蕩的黑日和鏡幕同時沉寂,隻留下指尖的一點靈光。
靈魂寶石看著黑亞當,他的神色幾乎是溫柔的,是歡迎的。
輕輕,輕輕的一聲響,就像踩斷了一根樹枝。
一念之間——
一念之間,諸神退避,天地震顫,死生逆轉。
隨著主人對咒語失去控製,魔法屏障再也無力維持,而是緩緩地降下。黑亞當的魔法造詣不俗,經曆了這樣的大戰,整個大都會竟還沉浸在睡夢中。淩晨三點的城市靜悄悄,它不知道在小小一角剛剛發生了一場足以將整個州從地圖上抹去的戰鬥,它和它的居民都在養精蓄銳,準備著第二天天亮時的柴米油鹽。
斯特蘭奇從窗外飛入,他的神識依然沉浸在方才無限寶石舉重若輕的一擊裡,隻下意識地低頭去看一動不動的入侵者,臉上神色莫辨。掛在他脖子上的時間寶石和掛在沃米爾脖子上的現實寶石幾乎以同樣的頻率在嗡鳴。
見他不說話,靈魂寶石蹭了蹭腳尖。“警報消失了,麻煩解決了。”
斯特蘭奇憋著勁。他站直身體,在房間裡四處查看,又站在窗戶邊往外凝視了半晌,排除掉所有可能存在的危險。等他回轉身來時,一股奇怪的惱怒盤踞在心頭。
他有心怨幾句何必在超人的地盤上鬨出殺人的動靜,也有心揪著對方的頭毛科普下法爺是能摧毀寶石的,君不見幻視如此妻管嚴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老婆不開心時可以把他當皮球錘著玩,但深吸一口氣,又長出一口氣,最後至尊法師隻是抱怨道——
“還說偽裝眼鏡童叟無欺。”
史蒂芬·斯特蘭奇平時的麵無表情和“恕我直言在場的諸位都是傻逼”臉已經夠拉仇恨的了,但這會兒他沒擺出這兩種表情、隻是格外陰沉沉的長臉不知為何還能更拉仇恨,至少正麵對著的靈魂寶石無比想照著長臉的腦門給他一拳,或者乾脆把他變成一匹馬。
但靈魂寶石忍住了。
這是時間的主人,長兄如父,父愛如山。
“他可不是跟著我來的。”
“那你也得——”
沃米爾哼了一聲,他冷靜地撈起睡袍穿好,冷靜地拿基末由珠給聯盟發了個信號,冷靜地安撫掉還在激動的兩個弟弟,然後光著腳踢了踢黑亞當。後者像無骨雞柳般軟綿綿地倒在地上,眉心鬆開,唇角和緩,睡著了一樣。
不知怎的,斯特蘭奇把剩下的話憋了回去。
沃米爾抱著手臂。“你過來。”
斯特蘭奇掀起眼皮掃他一眼。
“你過來,好好認認,”沃米爾正色道,“這家夥半夜爬進我房間裡,我懷疑他爬錯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