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封印盛放在裡麵的男女娃娃整齊規矩地手牽手站立,麵帶標準笑容,由於玻璃框的格擋,不管多少年過去,裡麵仍然整潔如新。
“我能看看這個嗎?”林森微回頭問道。
岑則沒有抬頭,“你想做什麼都行。”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被她整煩了,都不回頭看看她說的是什麼。
林森微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將整個玻璃盒從上麵取下來。
離得近了,更能看清楚裡麵娃娃的精致麵容,做工非常地細致,頭發絲都是手工鑲嵌的。
這是一對情侶娃娃,女娃娃頭發上披著白色的披肩,身上是蓬蓬裙婚紗,男娃娃穿著筆直挺拔的西裝,有一頭梳理得亮順的頭發。
越看,林森微越覺得熟悉。
男女款的娃娃並不常見,更多女孩子偏愛精致漂亮的女娃娃。
因為罕見,她對這個的印象慢慢地清晰起來。
一張相片突然從玻璃框中掉落。
林森微蹲下來,剛撿起來,眼前突然被一片陰影投落,她抬頭,剛好對上岑則的視線,筆還在他修長指尖攥著,冷白如玉的麵容低垂,“微微。”
相片已經被她拿起來,正麵朝上。
是一張年歲久遠的老照片。
林森微記憶力不好,可還是認出上麵的小姑娘就是她自己。
背景是在一個寺廟,黃瓦朱牆,簷角掛著風鈴,一旁是兩棵層層疊疊的蒼鬆,青翠碧綠,整體相片色彩分明,而她穿著粉色的小裙子站在其中,麵容白嫩,滿是稚氣。
“這裡怎麼會有照片。”林森微盯著看了許久,“還是我的照片。”
她目光狐疑,表示不解。
岑則說:“那是我的照片。”
“胡說。”她信誓旦旦,“這上麵是個小姑娘啊,就是我好嗎,你在哪?”
他抬手,指了下某個角落。
“什麼?”林森微一怔。
“這裡。”他強調。
好半天,林森微才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到一個微小的身影。
小的幾乎看不出來是人。
林森微看看照片,又看看他。
岑則:“是我。”
林森微:“……”
哪有人的照片,是在旮旯小角落露麵的。
她才是占了照片最大一部分的人好嗎。
比起爭論照片到底拍的是誰,更令林森微好奇的是,她為什麼會和岑則在同一張照片上。
他們以前見過,但是一起玩耍過嗎?
從照片的構圖來看並不是專業攝影師拍攝的,畫質也不好,反倒像一個遊客隨手拍的。
“那……”個。
這兩個字剛說出前一個音節,立刻被林森微給咽下去,她眨巴兩下眼睛,改口改得飛快,“老公。”
“怎麼。”
“我們以前很熟嗎?你記得我嗎?”
“不熟。”
“那我們為什麼會在同一張照片上。”
“巧合。”
巧合?
林森微半信半疑。
這隻能用巧合來解釋了,不然她明明對岑則沒有任何的印象,為什麼會在同一張照片上。
大概率是她以前去寺廟的時候,剛好和岑則碰麵,恰時有個遊客在拍照,把她拍下來的同時也把岑則拍進去了。
至於為什麼照片會在這裡,又保存這麼多年,林森微想不出理由來。
“我們以前真的不熟嗎?”林森微停頓,“那這兩個娃娃是怎麼回事?這是你自己買的?”
她有時候愚蠢,有時候有格外的敏銳,沒從相片上找到蹊蹺,就把目標投落到娃娃的身上。
這兩個娃娃,她有印象,這是她最喜歡的娃娃。
因為男女款太難得了,她記憶很深刻,應該很寶貝來著,不知怎麼就在他這裡了。
關於娃娃,岑則沒有再說巧合,心平氣和地陳述:“你送我的。”
“我?”
“嗯。”他目光落在那兩個精致的娃娃身上,“你當時看我一個人很無聊,就把他們送給我了。”
“我有那麼好心嗎。”
“可能是同情心。”
小孩子的同情心。
林森微這次似乎信了。
應該是有這麼回事。
她小時候蠻大方的,經常和小夥伴們分享自己的玩具和零食。
疑惑解開,林森微心滿意足,重新將那個玻璃框放回去,想不到自己隨手送出去的東西能被一直保存,不像她,家裡的BJD娃娃都舊得差不多了。
眼下的這兩個,剛好留在紀念。
手機傳來微信提示聲,是趙小柚發來的,林森微興致再次轉移,找個椅子坐下來去回信息了。
岑則再去抄家規的時候,心境和剛才截然不同。
幸在她那會兒年紀太小,記事不清楚,也傻乎乎的不懂事。
所以才忘了,那會兒的她,其實被他冷眼旁觀無數次。
是林家小公主,更像是小太陽,見不得旁人冷落一般,總是愛湊近乎。
很多年前,他如現在這般抄經文的時候,她就在外麵玩耍,時不時過來看一眼,目光好奇,很意外他為什麼不和她一樣出去玩。
小孩子的眼裡,一花一草都是玩具。
她的孩子天性太足,哪怕頭一天因為打擾他被冷眼瞪走,第二天依然樂此不彼地過來送溫暖。
那對娃娃,是她送來的最後禮物。
蓄著齊耳短發,穿著蓬鬆粉色小裙子,蹬著黑色小皮靴,她就這樣闖入他的視野中,睜著黑葡萄似的水光眸好奇又同情地問,她的爸爸要接她回家了,他為什麼沒有爸爸媽媽來接。
難道要一直待在這裡嗎。
寺廟好玩,可是比不過外麵的遊樂場,比不過有趣的小夥伴,他不覺得寂寞嗎。
那時的岑則性格孤僻,一言不發。
她也沒介意,習慣自說自話,認真想了想,將自己最寶貝的兩個娃娃送出去。
——這是我最喜歡的,你一定也會喜歡的。
那時的岑則終於看她一眼。
個頭高她一截,看人時也是居高臨下的,薄唇輕啟,想說的話是,你見過哪個男孩子喜歡娃娃的?
那娃娃本該不屬於他。
也不是男孩子喜歡的玩具。
可還是被留下來了。
保留至今。
娃娃幾乎還和以前一樣,整潔嶄新,漂亮精致。
她也是,隔再久見麵,還是印象裡喜歡鬨騰的小孩子。
岑則垂眸,手裡的筆隨著腦海裡的思緒和記憶,寫下家規裡的語句。
寫著寫著,他的筆一頓。
不知何時,在龍飛鳳舞的古板家規裡,出現格格不入的兩個字:
微微。
做事向來嚴謹的他幾乎沒有出過任何的差錯,更何況是抄家規這種嚴肅的事情,岑則捏了捏眉心,又去看一旁玩手機的小媳婦。
她正在興致勃勃地和閨蜜聊微信,並沒有注意到他這裡,對剛才的相片和娃娃這一件事似乎也沒放在心上。
她說來陪他,還真的就在這裡陪著。
且不說書房這種地方對她來說有多無聊,現在還是晚上,她應該去舒舒服服地睡個美容覺才是。
“微微。”岑則問道,“你不困嗎?”
林森微沒抬頭,“還好啊,怎麼了?”
“要是困的話就去睡覺。”
“沒事,我還能再熬一會兒。”
話是這麼說,林森微已經用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然後睜著眼去看他,一臉堅持。
趕是趕不走的。
她在這裡,岑則的效率反倒是降低二成,當然他也沒真的去趕,儘管她在的時候容易讓人分神,容易讓抄好的家規出錯,但這樣靜謐的二人世界是少有的美好。
時間都慢了。
夏夜晚風徐徐,屋內燈光昏黃,一切看起來那麼地和諧溫馨。
忽然,節奏輕快的鬥地主聲音響起。
上一秒還是歲月靜好,下一秒就是超級加倍。
林森微可能是等得太無趣了,和趙小柚嘮嗑之後實在沒事做,就打開鬥地主軟件,隨著歡快的聲音,她也跟著輕哼起來,兩隻小手戳著屏幕,認認真真地打起牌來。
“這人會不會出牌啊,我都給他倒咖啡了居然不炸。”
“來個七來個七求求了,3456怎麼打?”
“居然敢朝我扔番茄,看我不潑死你。”
話音落下,她的手機裡傳來水桶潑出去的聲響。
岑則沉默著,“……”
不知過了多久,林森微的歡樂豆輸得一個不剩,她憂傷地歎了口氣,再次開始東張西望,站起來像隻剛入室的貓咪,謹慎又好奇地來回踱步。
除了相片和娃娃,這裡沒發現什麼異常。
書籍也不好看。
她再次試圖尋找一些自己能看的,結果一無所獲,不得不問向書桌前的男人,“你這裡沒有言情嗎?”
“那是什麼。”
“就是,霸道總裁輕輕吻之類的?”
“沒聽過。”
“那你平時看的什麼?”林森微拿起一本,“這些嗎,不都是教材?有什麼好看的。”
“你想看什麼。”岑則不太了解小姑娘的心性和愛好,隻問,“要不讓幫傭送來?”
“算了算了,我是來陪你抄家規的,不是看的。”
“……”你也知道。
岑則繼續抄寫家規。
他已經不間斷地寫了幾個小時,仍然保持原有的姿態和筆跡,眉宇間也沒有不耐煩。
林森微打了一個哈欠。
繼而又打一個。
打到第六個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準備撒腿跑路了。
可看著書桌前認真寫字的男人,她又有點同情。
這明明是她該抄寫的家規,結果他卻來給她頂罪。
如果她就這樣一聲不吭撒手不管地離開的話,那豈不是太沒良心。
步伐已經邁到門口的林森微停了下來,想起他剛才說的話,慢慢地折回去,站在他的椅子旁,猶猶豫豫好長時間。
長到岑則主動問:“又怎麼了?”
“我想睡覺了。”
“那就去吧。”
他是坐在椅子上的,她總算不用抬頭看他,微微垂眸,注視著男人棱角分明的麵龐,他的嘴唇生得特彆好看,薄削得恰到好處,上一回兒她大腦混亂,感官和理智被帶著走,並沒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這一次,她忽地湊過去,小手勾過男人的脖子,在他還沒反應的時候,在他的薄唇上印上一吻。
猝不及防地,蜻蜓點水,又如同驚雷一般,在心底塌陷淪落。
親完後,林森微的愧疚感才少一些,隻是小臉泛起兩團粉紅,強裝鎮定,“我去睡覺,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