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確實不是廬寨人,她是嫁到廬寨。
彆說蘭姨緊張了,就連石黛一家都很緊張。他們還沒來得及告訴牛果果這件事,並且也不知道如何告訴。如今冷不丁的相見,任誰都會緊張。
“我……我先回去了。”蘭姨落荒而逃。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牛果果很納悶:“她不是廬寨人嗎?我總覺得好像見過,難道是水春寨的?”
“大眾臉吧。”石黛岔開話題:“趕緊吃飯,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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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果果想要回廬寨一趟。
當年她阿爸死亡,埋在山裡。這次回來,她想祭拜一下。於是石黛陪著她買了些祭拜用品,然後開車回廬寨。
石黛有許多事情記不清了,比如當初牛果果阿爸去世的時候,她好像看到過一個背影,她阿爸躺在地上,背對著門,一動不動。還有之後的葬禮鞭炮很吵,吵得睡不著覺。除了這些,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牛果果記起來的也不多,她阿爸時候的三四年,她還隨二伯母去祭拜。之後似乎沒人祭拜了,她也忙著上學,忙著做家務,無暇顧及。隻記得有一次她問二伯母:“明天就是清明了,我們去祭拜阿爸嗎?”
二伯母說:“不去。你阿爸年紀輕輕就死了,晦氣。去祭拜會帶來黴運的。”
牛果果有些難過,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苗人興土葬,埋在大山之間,天地為被。鬱鬱青青的大山也將一個個墳丘染綠了,他們呱呱墜地,又奔赴於山川。
阿爸的墳前有三個酒杯,裡麵的酒已經不見了,但是旁邊還有記住燃儘的香火。看來有人來過。牛果果猜想:“應該是我大伯一家。”
牛果果當初選了二伯母一家,就意味著她是二伯的女兒,大伯不能再多加乾涉了。十歲那年,二伯母想讓牛果果輟學,是大伯提的反對意見,兩家人還因此吵了一架,生了悶氣。但大伯畢竟不是監護人,鞭長莫及,牛果果還是在初一那年被迫輟學了。
如果當年不被二伯母哄騙,牛果果沒有選錯監護人的話,她或許和石黛一樣,考上大學,走一條荊棘較少的路。
把香火點燃,插上,然後又把祭拜的糯米飯和小菜擺好。石黛歎了一口氣,說:“或許是惡有惡報,你二伯母現在得了尿毒症,挺嚴重的,要換腎。你知道這件事嗎?”
牛果果:“我知道。不過隻是從彆人那裡偶爾聽到的,具體情況不太清楚。”
石黛繼續說:“他們這些年來賣了不少地治病。”
窮人是生不起病的,偏偏二伯母還得了這麼個大病。
幾年前國家興起醫保,村委要求每家每戶都要交錢。可是二伯母一家認為每年一百多實在太貴了,於是拒繳。可哪想到,第二年就查出來尿毒症。
沒有醫保,隻能全額,再想補繳已經來不及了。為了救命,二伯母不得不買掉一部分田地。可是醫院花錢如流水,這些錢還是撐不了多久。
二伯母來找過石黛阿爸,跟他借錢救命。可石黛阿爸隻給了五千,並表示:“再借的話,得叫你兒子過來寫借條。”
二伯母這身體狀況,指不定哪天就去了。如果阿爸貿然借錢,人死賬消,他們活著的一家人賴著不給怎麼辦?所以這件必須讓她兒子來借,日後還錢還能找著人。
可是二伯母兩個兒子,沒有一個願意寫借條。家裡的田地所剩無幾,他們也不準賣了。再賣下去這兩個兒子連不動產都沒了。
她現在就在等死,眼睜睜看著自己生命一點一滴的消逝。
“去年說可以換腎。”石黛繼續說:“如果找到腎|源,可以撿回這條命。可是真好笑,他們一家人去做了腎匹配,兩個兒子都匹配上了。結果呢?你應該能猜到。”
牛果果笑了:“我大哥二哥都不願意。”
“對。”石黛點頭:“大哥推給二哥,二哥推給大哥。兩兄弟都認為捐腎會影響性|功能,明確表示不願意。於是這麼點希望又破滅了,她們現在在等,等哪個好心人捐的腎可以匹配。”
這些都是石黛回家後,聽七奶奶和阿爸阿媽說的。有人說兩兄弟白眼狼,又有人說可以理解,畢竟這是器官,不是鮮血想獻就獻。不管怎麼說,一個自私的人,寵愛出來的兒子自然也是自私的。
如今這報應,落在她自己頭上。
“你二伯母不想死。”石黛說:“這事落誰頭上都不想死。但是她們現在已經山窮水儘,能借的錢全借了,欠一屁股債。你這次回來,最好不要與她們相見,道德綁架她們很有一套,指不定就把你買房子的錢給套進去了。”
牛果果:“她們從去年開始,就想方設法的聯係我,可是都被我避開了。”
或許這個世界真的有石頭神、大樹神、河神之類的。心靈醜惡的人,終有一天自食惡果,葬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