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夏季多雨,小城又籠罩在氤氳的水汽之中。自一九九八年後,這個小城再也沒有遇到過大規模洪災。這幾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石黛睡到很晚才起床,起來的時候阿爸已經出門了,隻有阿媽在織毛衣。石黛看著她手上的一大團毛線,問:“這才夏天,你就開始織毛衣了?”
阿媽:“夏天織到冬天,豈不是正好?”
阿媽刺繡的速度比較快,可是織毛衣的卻慢得要死。當初她想給阿媽織一條毛褲,可四個月隻織了一條褲腿,最後還是阿爸自己下山買了一條。
“果果呢?”阿媽問:“還沒起床嗎?”
“沒呢。”石黛說:“她昨天晚上睡得晚。”
昨天晚上石黛和牛果果一起追劇,追著追著石黛便睡著了,也不知道牛果果是幾點睡的,總之現在還沒醒呢。
又和阿媽聊了一會兒,門鈴響了。
石黛去開門,拉開門就看到蘭姨站在外麵。石黛有些奇怪,問:“蘭姨,有什麼事嗎?”
蘭姨從隨身攜帶的布兜裡翻了翻,翻出一個塑料袋,她把塑料島遞給石黛,小心翼翼的說:“聽說果果要買房子了,不知道錢夠不夠,我這裡有五千,可能,可能幫得上一點忙。”
蘭姨家庭條件也不好,開個笑三輪辛苦給人搬貨運貨。這五千是她多年來自己存的一點私房錢。雖然知道杯水車薪,可她想了幾日,還是送過來了。
石黛把錢推回去:“蘭姨,錢你留著吧,果果的錢夠。”
“夠……夠嗎?”蘭姨想了想,又把錢遞過來:“那……拿去買點好吃的。”
阿媽聽到這兩人的洗洗碎語,也走了出來:“阿蘭,你說你這是乾什麼?”
當年蘭姨走後,大家就都當她死了。後麵阿媽與她再遇,也不過是念在曾經認識的份上接觸。自從牛果果回來以後,阿媽都不怎麼搭理她了,生怕牛果果和她遇到。說實話,沒有爸媽的日子牛果果都走過來了,這會兒阿蘭的突然出現,還不如不出現。
或許人老了,曾經的年少輕狂全部消失殆儘。那會兒蘭姨在離開之前也很猶豫,可愛的女兒,溫厚的丈夫,若是一直這麼生活也挺好。可最終還是被彆人的花言巧語蒙蔽,不顧一切與人私奔。如今再回想,已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也曾在看到彆人家女兒的時候想起自己女兒,也曾看到小公主裙的時候想買一套。可因為自己的決定,已然不能如此了。後來的許多年,又陷入生存的困境,每日忙著乾農活,忙著尋找金錢度日,漸漸的,蘭姨似乎忘記了這個女兒。
那日見到牛果果後,蘭姨總是想起當初在廬寨的日子。又聽說她要買房子,蘭姨思前想後才做了這個決定。
“你們偷偷給她。”蘭姨對石黛阿媽說:“彆說我給的,這樣她就不知道我也在縣城啦。”
“你還是快回去吧。”石黛阿媽轉身看了一眼臥室的門:“等會兒果果可就醒了。”
蘭姨歎了一口氣,這才把錢又塞到口袋裡。待她走後,阿媽才鬆了一口氣:“你說她這是做什麼?”
當年她離開的那一刻,就該知道母女情分已儘,如今又來做一些令人為難的事,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牛果果是被電話吵醒的。
又是二伯母的來電,這幾天二伯母總是給她打電話,一會兒說借錢,一會兒又敘舊,總之目的隻有一個:拿錢續命。
雨還在稀裡嘩啦的下,陽台上的牽牛花都被打落了幾朵。牛果果把二伯母一家的電話號碼翻出來,統統拉進黑名單。
“這是第幾次打來電話了?”石黛回憶了一下:“七八次了吧?”
現在牛果果手裡的錢是二伯母唯一的希望,她不想死,隻能去求牛果果了。昨天來電甚至還苦痛,細數自己的錯誤。可那又有什麼用呢?不可能重頭再來了。
“反正我已經明確拒絕了。”牛果果走到飲水機旁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她是將死之人,所以的恩怨都要消失。我也無意再消遣她,就當從來沒有認識過吧。”
在外麵工作的時候,牛果果也曾憤恨過,如果不是二伯母當年故意誆騙,她或許會給大伯一起生活。按照大伯一家的性格,自己未必會如此淒慘。可是,現在她已經長大了,有能力改一改現狀。如果一直將這份怨懟放在心裡,那難受的隻有自己。
她不配,不配影響自己今後的生活。
所以現在得知二伯母命不久矣,牛果果反而釋然了很多。從現在起,牛果果既不會幫助她,也不會惡語相向,互不乾擾,就是最好的生活狀態。
風夾雜著雨,劈裡啪啦打在窗戶上。牛果果握著水杯,想了想,又說:“不過,二伯母有一句話說得對,她死以後,我就沒有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