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沒個漢子幫忙,小哥兒在外麵行走總要艱難很多, 何況張絮阿麼性子軟, 周泰和趙宣年紀小,薔哥兒更不用說, 隻能給人抱著。張絮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家裡人就少了一個。
趙晨天天在眼前的時候沒覺著多重要,可是沒在眼前的時候才會想念,是真想。
張絮坐在樹樁上看著對麵一棵草的時候都能想起來趙晨, 這人不會種地, 開始學的時候把不少菜苗當草拔了,心疼的阿麼差點哭出來。他不好意思, 問清楚哪些是菜苗, 又把那些拇指長的菜苗挑出來, 試圖栽回去,這回阿麼哭不出來了, 給他那笨拙樣鬨的笑出聲。
趙晨是痞氣, 是王八蛋, 但是這人在跟前就莫名有安全感,啥事兒他衝在前麵,張絮就不用出麵。在家呆著就覺著安生。
哪兒像現在。
趙宣慣是個狐假虎威的主兒,他哥在,他就能張牙舞爪,覺著天地之間他最大, 他哥沒在, 這崽兒不知道從哪兒找到個繩子, 把自己腰杆綁住,另一端拴在張絮腰杆上。
前陣子他們下山采買,聽見有人家餓的實在不行了,把彆人家不要的孩子煮了吃了。趙宣嚇得小臉煞白,捏著繩子的手緊了緊:“嫂麼,你不會不要我吧。”
小孩兒眼淚汪汪,但凡張絮說一個不字,就要哭給他看。
張絮把趙宣摟懷裡:“瞎說什麼,我要是不要你了,你哥不得生吃了我。”
提到了趙晨,這崽兒的底氣又回來了,一抹眼睛:“嗯,你不能丟下我,不然我哥要生氣的。”這語氣仿佛威脅,趙宣的手卻是捏上張絮衣角,死活不撒開。
張絮衝著另一邊周泰招了招手,趙宣是趙家人,沒有丟開的道理,周泰可就正經是個外人了。
小孩兒從逃荒開始就沉默了,明明才六七歲,該玩兒該鬨的年紀,現在乖巧的不像話,休息時候搶著幫忙生火煮飯,手都燙傷了還當沒事兒人似得不開腔。
周泰走過來,張絮也一手摟懷裡,在小孩兒腦袋瓜揉了一把:“泰小子也要好好的,咱找到我當家的,再找你爹麼,肯定能找到的。”
周泰眼睛一紅,也想哭了。
趙宣念著兄弟,拿繩兒綁腰杆的時候把周泰也給捆了,張絮天天身上背著行李,身上拴著兩根繩兒,像個護犢的衛士在前麵衝鋒,張絮阿麼抱著薔哥兒走在最後,逃荒,他也沒功夫哭了,現在就心疼他絮哥兒。好容易身邊有個依靠,這會兒才安生沒多久,又得靠自己。
“我想我哥了。”趙宣悶聲道。
張絮眼眶微紅:“咱不是一路上都能聽到你哥的消息麼,咱能和你哥會和的。”
趙晨一路上鬨的大,送山匪去衙門的時候他還叫人刻意宣揚,山匪行為惡劣,綁架山下小哥兒,當兵的為民除害,掃蕩了山匪,但本來聽說當兵的夫郎也被綁了,結果沒找到,請鄉裡鄉親的幫忙,能找到張絮的就幫忙找找。
山匪都幫忙除掉了,幫忙找人不是很理所當然嗎?
一群人瘋找張絮,張絮本來想暴露身份,叫人送他去找趙晨了,但是人心險惡,當初他逃荒還想買個奴隸鎮場子,起碼身邊有個漢子,還能幫幫忙,可一起逃荒的就有個大戶人家的哥兒帶著個奴隸漢子一塊,奴隸漢子殺了哥兒搶了賣身契和銀兩逃命去了。
張絮當時躲在林子裡,把這一場瞧了個正著,信誰都不如信自己,最後他寧願帶著一家子穿林子。
張絮變成了驚弓之鳥,就算暴露身份,他都不敢信對方能帶他找趙晨。也是張絮帶著阿麼和孩子,不得不變得格外謹慎。
他手又緩緩摸上左耳,那上頭兩個小蓮花耳釘被他摘下來了,這是夫家給帶的東西,證明小哥兒的歸屬,按理張絮這一輩子都不能摘。
可是在逃荒的時候那些象征意義已經不重要,那兩個耳釘就代表著錢。心懷叵測的看見了說不準就要盯上他。
他重新帶上兩個小木棍,給孩子穿上帶補丁的外衫,臉上都各自抹了一把泥,薔哥兒長的好,白白嫩嫩,張絮帶人下山時候都把小哥兒臉兒蒙上,誰都不給看。
兵荒馬亂的年代不是他多疑,而是人在這種混亂的情境下,什麼事兒都做得出來。
從小到大他已經見多了人情冷暖,寧願用最惡毒的心思去揣度旁人。
吃了午飯,張絮讓一家人睡一覺,他們這辛苦趕路,大人小孩兒都累的不行。張絮坐在一棵樹下乘涼,最近他總覺著累,比以前拚命乾活還累,偏偏神經還要繃緊成一條線,死死拉扯著不能放鬆。
他本來隻想眯一下,結果剛閉上眼睛就睡著了,睡著時候還想著,趙晨,咱一家子都好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