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本書裡顯示的是未來，那麼未來的事情，其實並不是不可以更改的，甚至於，它早就被你改得差不多了。”
鏡中的女子幽幽看了冷笑不語的郭芙一眼，隻能如此道。
語畢，看見郭芙變得略有些失神的臉，鏡中人便知道她又是在想洪七公了，於是慢慢靠近了鏡麵，修長而白皙的手指貼著鏡子，凝視著郭芙緩緩道：“你也不要太多牽掛於先前那些無可挽回的遺憾，因為這是毫無意義的。老老實實地把目光看向長遠的未來吧……雖然說，等一切都結束了之後，一切還是毫無意義罷了。”
她在說這後半句話的時候，笑容淡了些，目光也不複清明，含著一抹淡淡的、叫人看不明晰的情緒，但郭芙偏能從她那眸子裡看到蘊著的淡若水墨的一方天地，寂寥的天地。
世間繁華，萬物自生，她明明身在其中，卻仿佛是被遺留下的，獨立於天地的存在。
郭芙恍然間覺得，那個鏡子裡目露哀色的人就是自己了。這種感覺是很玄妙的，玄妙到即使這個鏡中人的存在很詭異，但是郭芙潛意識裡就是覺得她分外熟悉，簡直就是自己的一部分了。
這樣出著神，直到鏡中人喚她數聲，郭芙才回過神來。此時再定神看向鏡麵，那原本明亮光潔的鏡子上居然出現了幾縷淡若發絲的裂痕。
鏡中人的手指輕輕撫過鏡麵，紅唇微抿，不知是喜是悲，然而她到底還是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得體而美麗的笑來：“看來，我很快就能回來了……說起來，你到底要不要醒一醒，接著去第二場找找場子？不出所料的話，金輪國師該出場了。”
“找場子？”郭芙聞言，腦海中居然又一閃而現那張笑嘻嘻的臉，隨後她搖搖頭，將那人從腦海中甩開，原本的怔愣都化作了一種不甘不願卻又無可奈何的喪氣，“我哪有臉麵去找場子啊……莫非你覺得我的武功要比那禿驢高？”
她的話雖是一個疑問，語氣也有些喪，但看向鏡中人時，目光中露出的期盼，還是透露了她心中的小小的不死心的希望。
方才她隻是沒用全力，又選了自己最不精通的打狗棒法，這才表現得不算很好。不過就算這樣，她還是贏了，這不是說明，她還是有點水準的嘛？
“我就喜歡你這自信，以及吃過虧之後又能很快振作起來性格。”鏡中人微微笑道，“但是很可惜，你現在的武功，自然是打不過金輪國師的。不過嘛——”
郭芙急急問道：“不過什麼？”
“不過那和尚自視甚高，看你年幼，絕對會心生輕視，到時候多半會說什麼‘能接我十招就算你贏’……這自然就是你的機會了。”
“話雖如此，高手內力強勁，且不論速度是否迅猛，光是他大力一招劈下來，我豈能抵擋得住？”
“這有何難？我告訴你待會兒該如何做就好了。”
郭芙想了想後道：“奇怪，我醒來之後，你也會在嗎？”
不是很多時候都會出現這種情況麼，在夢裡以為一切都是真的，結果醒來之後才了悟，可笑輕信夢中的自己。
“我當然會在，我一直都在，”鏡中人撫摸著鏡子上的裂痕，肯定地回答道，“隻要你願意。”
說完後，她彆有深意地看著郭芙，那眼神透亮又悲憫，像是直直看到了郭芙的心底，看到了連郭芙自己都不曾察覺的事。
那種潛意識裡，情願清空所有，也要竭力忘記和排斥的東西。
郭芙愣了愣，抿了抿唇，乾巴巴問道：“我為什麼不願意你在？”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鏡中人歎了口氣，顯然不是很想再回答這個問題，“時間快到了，你得先讓自己醒來。”
她聲音很輕柔，綿長悠遠，這次，不用撞鏡子，隻須聽得了鏡中人的話，郭芙的意識便脫離了那個昏暗的夢。
待她醒來，其實時間才過了一小會。
大抵有些夢都是這樣的，好似在夢中經曆了幾番輪回，醒來時候，不過隻是黃粱初熟。
郭芙想起來夢中那人的話，試探地叫了一聲：“你在嗎？”
靜待片刻，也沒有回應。
空蕩蕩的房間裡隻剩下門裡窗外的燭火搖曳，她輕輕的呼吸以及前廳遙遠的喊聲稍稍添補了此處的寂寥安靜。
郭芙既有些失望，又有些莫名的輕鬆，然而輕鬆過後則是些許惱火：“不是說好要去找場子的嘛？卻是沒有楊過說話算話的……”
她剛一提到楊過，頓了頓，心情一時間忽然有些複雜，好像乾淨自在的白紙上猛得多了一灘亂七八糟的墨水。內心的繁雜是說不清道不明，悶塞在心中讓人難忍，卻又說不出口。能與誰說呢？與人說了之後，若是得到的答案同鏡中人的一模一樣，她又會相信麼？
信不信且放在一邊，她隻知道自己會羞憤到死的，她怎麼可能會喜歡楊過那樣的人？她喜歡的人，應該是要很溫柔很體貼的，正直剛硬卻不會惹惱她，性格絕不懦弱卻又會處處讓著她。他的出身和武功都要好，相貌也不能差。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他須得一心一意對她好，心裡從不曾留過其他女人的影子。
郭芙想到這，心裡又有些發悶了。隻能將思緒放到了一邊，扯下麵具，換去衣服，打算去前廳看看，喘口氣。
那個小乞丐的身份是不能用了，她對於那個身份做的事，到底感到有些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