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魏薇薇回到丹房彆院時已近亥時整。
已是深夜,平時這個點兒,淩虛子道長和阿橙早就都睡下了。魏薇薇和兩人同一屋簷下生活了這麼些時日,自然也對這師徒倆的作息一清二楚。因此進彆院時,她刻意壓著步子輕手輕腳,儘量不鬨出動靜,以免打擾到室友們休息。
誰知魏薇薇剛一走進彆院,反手關彆院大門時,一道嗓音卻在身後突兀響起,直把她嚇一大跳。
“你上哪兒去了呀,這麼晚才回來?”
魏薇薇捂住受驚的心臟“唰”一下轉過頭,隻見身後的小胖墩打著哈欠睡眼惺忪,胖乎乎的小手還在揉眼睛,語氣頗為不滿。
“阿橙君?”魏薇薇驚魂未定地拍拍心口,狐疑地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阿橙沒好氣地哼了聲,說道:“你還好意思說,我這麼晚沒睡不是都怪你麼!誰讓你回來得這麼晚!”
魏薇薇:“你在等我?”
阿橙道:“我先說清楚,是師傅讓我等你的,師傅說你是個女孩子,要等著你,給你留門留燈。原本我還想著,再等一炷香,你要是還不回來我就去找範鐸大人了。”
魏薇薇深知人在異世,能有個真心相待的朋友屬實不易。聽完小胖墩的話,她心裡頓時感動得稀裡嘩啦,懇切道:“謝謝你,謝謝淩虛子道長。謝謝你們這麼關心我。”
“都說了,是師傅關心你,我才懶得管你呢。”阿橙君插著腰,小雙下巴一揚,滿臉傲嬌。說罷察覺到什麼,小胖墩一對眼睛眼珠子都瞪圓了,困惑不解地望著魏薇薇,問道:“你剛才到底乾什麼去了呀?”
魏薇薇被問得一卡,腦子裡不由自主又浮現出須臾前不可言說的諸多畫麵。
她臉紅紅的,當即一甩腦袋停止回憶,回答道:“沒乾什麼沒乾什麼。今天在食肆的時候不小心燙傷了手腕,國師大人看我疼得可憐,好心幫我抹了點藥。”
阿橙皺眉:“那你這頭發怎麼亂糟糟的?”
魏薇薇摸了摸自己雞窩似的腦袋,略琢磨,回答說:“哦,回來的路上太黑了,沒留神,不小心被樹枝刮了下。”
阿橙:“那你臉怎麼這麼紅?”
“哎呀,太熱了,太熱了。”說著,魏薇薇還煞有其事地抬手扇了扇風,左顧右盼東張西望,“真奇怪啊怎麼大晚上的居然這麼熱。”
阿橙:“大冬天的你在熱個什麼勁。”
魏薇薇:“。”
魏薇薇:“你不懂,我年輕氣盛心火旺。”
阿橙:“……”
阿橙:“那你的嘴巴為什麼這麼腫?”
聞言,魏薇薇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臉更紅了,小聲問阿橙:“我的嘴巴真的很腫嗎?”
阿橙滿臉嚴肅地點頭,說:“對呀,很腫,非常腫,跟兩隻香腸似的。看起來就像……”
魏薇薇一陣心虛,掩飾般把嘴巴遮住:“像什麼?”
“就像……”阿橙皺著一副小眉毛冥思苦想,突的靈光乍現,說道:“像被人摁在床上狠狠親了一個時辰!”
噗!
咳咳咳。魏薇薇被口水給嗆住了。因為咳嗽,她本就緋紅的雙頰更是紅得快要滴出血。
對麵,小胖墩繼續目不轉睛地端詳著魏薇薇。他先是盯著魏薇薇看了須臾,接著回想了一下魏薇薇剛才解釋她晚歸的說辭,再把這番說辭和自己剛才的比喻進行一番巧妙結合,最後,得出了結論。
“天哪!”阿橙瞠目結舌,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魏薇薇,你被國師大人摁在床上親了一個時辰???”
魏薇薇:“……”
魏薇薇差點一口血吐出來,在心裡嗚咽痛斥:這是可以說的嗎!小屁孩瞎說什麼大實話!
這一回,她足足靜默了好一會兒,才定定神,正色對阿橙說道:“阿橙君,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晚上吃得太辣,嘴巴辣腫了還沒消而已。”
阿橙將信將疑,不確定地問:“辣腫的?”
魏薇薇用力點頭:“嗯!千真萬確。”
阿橙狐疑地摳了摳後腦勺,嘀咕:“看著不太像啊,你吃的什麼呀這麼辣。”
常言道,說了一個慌,便需要再編無數謊來圓。為了不被戳穿,魏薇薇決定及時將這個話題跳過,於是她故意拉下臉子,惡狠狠地嚇唬小胖墩:“你問這麼清楚做什麼?告訴你,國師大人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若是被大人知道你在背後非議他,你這顆腦袋怕是要搬家了!”
在這個世界裡,國師大人就等同於現實世界中的狼外婆,邪惡可怕吃人不吐骨頭,沒有哪個小孩子不害怕。
果不其然,應無塵這個名號一般出來,阿橙瞬間便怕怕地捂住了嘴巴,含混地表示自己再也不亂說話玷汙國師大人的清譽了。
見狀,魏薇薇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標準的怪阿姨微笑,摸摸小胖墩圓乎乎的腦袋瓜,無比溫柔道:“看你認錯態度誠懇,你非議國師大人的事,我就幫你保密了。”
阿橙點頭如搗蒜,連連道:“好的好的。”
“那我今夜在國師寢殿待了一整個時辰的事,你……”
“我也幫你保密!”阿橙豎起三根短短的胖手指,正色:“絕對不將你被國師大人摁床上親了一個時辰親腫了嘴巴還騙我說是辣腫的事說出去!”
說完,不等魏薇薇反應過來,阿橙便朝她做了個鬼臉撒丫子跑走了。
魏薇薇:“…………”
魏薇薇衝小胖墩的背影揚了揚拳頭,氣呼呼地大聲:“臭橙子壞橙子發黴的橙子,我發誓,再也不做烤魚給你吃了!!!”
*
翌日清晨,萬裡碧空,成片的白雲綿延在天上。太陽還未露出整張麵孔,美嬌娘般藏於雲層背後,幾絲淺金色的薄光隱隱綽綽自雲後投落而出,預示著今日會是個好天氣。
範鐸照例一大早便來到彆苑灶房,從魏薇薇處取走了她給國師做的早膳,送往國師寢宮。
甫一進門,範鐸餘光裡便瞧見了幾名跪在寢殿外的官員,幾人身著官服頭戴官帽,教人一眼便能分辨出,這些人品階不低,甚至在朝中是身居要職之輩。
此時,這些要員們匍匐在地,一個個埋著頭,戰戰兢兢大氣不聞,已跪了好些時候。然而寢殿外的簾幔卻重重垂落,顯然,國師大人連看他們一眼都懶得。
常年侍奉國師左右,範鐸對這種情景早已見怪不怪。他目不斜視,徑直繞過幾名跪地的大臣行至簾幔前,垂了頭,恭恭敬敬道:“大人,您的早膳送來了。”
“進來。”
“是。”
言及此處,便有乖覺侍女上前打起了簾子,範鐸端著早膳躬身入內,將這些食物擺放在了寢殿內的桌子上。
魏薇薇對做早餐沒什麼研究,故而國師大人的早膳也就沒有太大變化。範鐸觀察過,每次薇薇姑娘給國師做的早膳,都是固定搭配,一碗粥,兩個雞蛋,兩個糕點,一份小菜,可以說是毫無新意。
有一回小廚娘起得晚了懶得費工夫,竟直接塞了個隔夜饅頭給他,讓他拿給國師吃。
天曉得,當時範鐸腿都是抖的。
範鐸本以為,挑剔難伺候如國師,必定會雷霆震怒,直接把那不知死活的小廚娘千刀萬剮。然而令範鐸感到極其意外的是,國師非但沒生氣,還邊優雅啃著冷饅頭,邊麵無表情地叮囑他,說:“小廚娘每日都睡不醒,今後早膳時間往後延一下。”
直驚得範鐸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那崽子今天起得倒是早。”突的,應無塵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將範鐸的思緒打斷,“她睡醒了?”
範鐸急忙斂下心神,畢恭畢敬地回道:“大人,我方才見薇薇姑娘,見她眼下青黑精神萎靡,昨晚應當是沒怎麼睡好。”
應無塵聞言沒再說什麼,擺擺手,讓範鐸退下了。
就在這時,等在寢殿外多時的幾個官員終於穩不住了。其中一人暗暗咬牙下定覺醒,鼓足勇氣沉聲說道:“國師,魔教教徒傷人一事已傳遍車吾,舉國震怒。回籠教毀約在先,便不能怪朝廷不義——大人,臣等冒死諫言,若聖上聽取民意下旨剿滅回籠教,還望國師大人勿要阻攔!”
話音一落,其餘幾人也異口同聲附和:“還望國師大人勿要阻攔!”
寢殿內,應無塵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小米粥,懶洋洋地說:“你們大清早過來跪了這麼久,我還以為是要說什麼大不了的事。”
幾人不明他言下之意,頭埋得更低,一言不發。
須臾,便聽見國師道:“此事我不插手。你們看著辦吧。”
幾名重臣聞聲大喜過望,長舒一口氣道:“謝國師!”
*
“舌尖上的車吾”才剛開張,魏薇薇雖然勵誌做個隻管數錢的甩手掌櫃,但這個關鍵時刻,她覺得自己還是不能全然甩手。
這天下午,給國師準備好晚膳後,她便收拾收拾匆忙趕往食肆幫忙去了。
先有國師為噱頭打響了知名度,再有過硬的好味道光環加持,短短一日,上梁城內的達官顯貴圈子裡便傳了個遍,誇“舌尖上的車吾”乃上梁第一樓,菜品新奇,口味獨特,堪稱天下一絕。實乃家宴請客的絕佳妙地。
並且現在還有辦卡充值活動,衝五百兩銀子送五十兩銀子,衝一千兩銀子送一百五十兩銀子,相當劃算。
貴胄們從來沒見過如此新穎的“充值”模式,驚喜之餘覺得自己撿到了天大的便宜,紛紛爭相上門辦卡。
因此,當魏薇薇來到食肆時,發現今天的生意竟比昨天開業的時候還要火爆幾倍。並且幾乎每桌客人都主動要求要辦一張“舌尖上的車吾儲值卡”。
魏老板見狀,樂得合不攏嘴,忙前忙後不亦樂乎。等笑盈盈地送走最後一桌客人,月亮已經又爬上了枝頭。
魏薇薇捶了捶跑了一晚上堂累到酸軟的腿,在裡屋換了身衣服,和夥計們打過招呼便轉身離去。
剛走出食肆兩步遠,背後忽然響起道熟悉的嗓音,慵懶自若:“忙完了?”
魏薇薇一怔,回過身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愣住了。
應無塵一身素色黑長袍,高大身軀斜倚在食肆旁的一棵歪脖樹樹乾上,站姿懶漫,神情淡漠,黑眸直勾勾地瞧著她。
“國師大人?”魏薇薇詫異低呼,“你怎麼又來啦?”
應無塵動身,邁著步子走到她身前,站定。垂眸定定看她,沒什麼語氣地說道:“半夜三更還在大街上晃悠,天底下哪有你這樣膽大的小姑娘。”
不知怎麼的,被他這麼一說,魏薇薇心頭升起了一絲異樣的不明緣由的欣喜,兩邊嘴角也便不自覺地往上翹起來。她抬眼回看他,瞳孔黑白分明晶亮晶亮:“聽大人的意思,你專程來此處,隻是為了來等我嗎?”
應無塵回道:“準確地說,是來接你。”
說完,他伸出胳膊,動作無比自然又熟稔地牽起她垂在身側的小手,攥在掌心裡打道回府。邊走邊淡淡地說:“以後不許忙到這麼晚。”
魏薇薇雙頰發燙,心裡分明暖暖的,嘴上卻忍不住小聲反駁:“我可是這家食肆的老板,還是主廚。當然得經常過來看著我的寶貝小店。”
應無塵聞言靜了靜,側過頭來看她,低聲道:“難道你不知道,你若太晚不回家,我會很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