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米跳台上,一道纖細的身影不斷地下墜,就像一隻孤獨的蝴蝶,重複地撲進靛藍的池底。
水下的世界是安靜的,自由而美妙,放鬆的時候,無數的水泡湧了過來,托著身體,給予治愈。
如果可以,夏暄和希望,可以永遠呆在水裡,那樣就永遠不會有煩惱了。
從前,她想不明白,為什麼美人魚總想要遊到岸邊,離開了水,放棄自己,結局隻會變成泡沫。
就在她浮出水麵的瞬間,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半蹲在水池邊,手裡拿了張毛巾,似乎在等著她,俊俏的臉上,浮著淺笑,如沐春風般。
她愣了愣,直到他說了句:“你好啊,夏暄和。”
年輕的大人,眉眼疏朗,五官清雅。
夏暄和腦子裡想到了美人魚的後半截,因為遇到了王子,所以甘願斷了聲線,換一雙人類的天足。
“溫禹南。”
忽然,斜刺裡一道聲音闖了過來,夏暄和轉眸,就看到陳述白雙手插兜走來,垂眸看她:“想清楚了嗎?”
跳了四十遍207C,她腦子裡現在全是水,接過眼前這個叫溫禹南的青年手裡的毛巾,略微低頭說了聲謝謝,才朝陳述白道:“有一點感覺了……”
聽到這話,旁邊的溫禹南還半蹲著,大概這樣能平視夏暄和,隻見他一雙漂亮的眼睛驚訝地笑道:“我剛才都看到了,跳得很好,動作乾脆利落。”
他話音一落,就聽陳述白皺著眉道:“我問的是,你要回家,想清楚該怎麼做了嗎?”
夏暄和睜著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看他,“教練,這種事,你也可以教我嗎?”
忽然,一旁的溫禹南低低地笑了聲,“述白,她才多大,你指望她去拯救夏氏集團嗎?”
陳述白雙手環胸,隻淡淡地丟了句:“沒指望,就彆去添堵了。”
溫禹南聽了,彎腰朝夏暄和溫柔道:“陳指導的意思,是讓你乖乖留在這裡,免得因為幫不上家裡的忙心裡難過。”
然而,夏暄和認為陳述白的意思,明明是覺得她會去給家裡添賭。
其實剛才她知道夏氏集團危機時,確實又慌又亂,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但從十米跳台往下墜的時候,水池一遍遍讓她清醒了過來。
果然,沒有什麼煩心事,是跳一次水解決不了的。
“我要回去。”
聽到她這話,一旁的陳述白,眉眼微不可察地凝了凝。
“陳指導,我去換衣服了,今天的訓練我已經做完了。”
看著她跑遠的背影,溫禹南站直身,雙手環胸道:“這次,她該不會又要離開跳水隊了吧?”
陳述白神色沉沉:“順路,帶她回去。”
兩人往大門走,一旁的溫禹南側眸看他:“你心裡的氣,消了沒?”
“什麼氣。”
“嗤。”
溫禹南笑了聲,“兩年前,你選了夏暄和,作為世界級競技賽事測評係統的建模對象,你幾乎把她的所有動作都分析了個遍,優點缺點,弱勢強項,但是,就在這個係統要上線試驗時,她突然消失了。搞得我們無法實際驗證標準,計劃整整又推遲了一年,當時你氣得在辦公室裡都自閉了。”
陳述白眸光蔑了他一眼:“你看我,有在氣嗎?”
他氣質又冷又拽,除了溫禹南這種性格的能跟他正常交流,恐怕也交不了幾個朋友:“我說真的,這次我們剛要考慮夏暄和,夏氏集團又出了這檔子事,剛才你看她那樣,斬釘截鐵,就要回家。”
陳述白甩了下他挎過來的手:“你家出事了,你試試。”
溫禹南雙手一攤,無奈道:“所以啊,這次估計又不成了,述白,我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明年就是奧運會了。”
這時,陳述白頭步子忽而一頓,卻不是在看他,而是越過溫禹南的肩頭,看跑來的夏暄和。
夏暄和本來想當作沒看見他們,然而——
“陳指導好,大哥哥好。”
溫禹南再次露出招牌笑容,“小妹妹好呀,是要回家嗎,剛好哥哥順路,載你一程。”
夏暄和一聽,眼裡頓時亮起了光,但轉眸,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陳述白了。
“夏氏集團出了這種新聞,正常人可沒心情回家休息,想找人,去集團門口堵吧。”
夏暄和盯著他的臉看了看,似乎想從這副閒散姿態裡,瞧出點什麼——
“陳叔叔,你也是順路,跟我一起去嗎?”
聽到這話,一旁的溫禹南突然笑出了聲,“是哦,走吧,哥哥開車。”
他著重體現了自己這個“哥哥”,跟陳述白“叔叔”輩分上的差彆。
“不順路的,”忽然,陳述白幽幽的嗓音響了起來,垂眸朝她笑道:“我也是債權人之一呢。”
夏暄和小朋友,一瞬間,不寒而栗。
直到坐上車,她的臉色更加憂心忡忡了。